五月的第一个七日。平均气温已经攀上了二十,也已经是春暖花开。但是今年的气温似乎温暖得特别早,四月就已经跃上了十五。
第四日晚,穷绝与皇羽锺还有岚峰爻都在二楼的小会客室进行事务的安排。只有天樱宿一人在他们的房间内,她摸着左手中指指根上的血红色宝石,一丝暖意流转全身,替她将夜里隐约的寒意驱散。
鹅毛大雪飘落时,神力连接了樱花林与冰雪地;哪怕今日春风从南至北吹彻云生惊蛰,神力连接依旧如初。
挽光挽光,听的到吗?
天樱天樱,我听到了,你说,我正好在外面巡逻。
是这样,明天中午清穹和我锺阿兄将从嘉明关往西北方向前进进行地形的勘测。他们的实力虽然不弱,但是清穹依旧是火光族穷追不舍的目标,他们依旧想要拉清穹入伙,与火光族现在的族长的长子势力敌对——相当复杂的事情。
那就简化一下?
嗯,就是说火光族现在会对清穹产生威胁。我身上有伤,无法及时赶来,如有必要……我希望你们能帮助他们。
我知道了,于我而言不难。但是,天樱,我也有事想要拜托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冰耀族内也不太稳定?所以现在,豫章他们又一同出去捕猎,我与族内的其他女性族人还在冰耀族领地内进行新的播种与培育——我不确定豫章会不会出事;也不确定若是真有那一日,我能不能及时赶到。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又似乎有些哽咽。
所以,我希望,如果可以,军场直隶,天樱,你可以帮我们吗?
我答应你,哪怕我不能亲自来助,我的家人们,军场直隶其他几位将军也会及时赶到,做你的底牌……或者说,做你们遥远的家人。
好,遥远的家人,异族的友人,天樱,你若是什么时候有空,来冰耀领地拜访拜访?我们这儿也开春了呢,景色宜人。一望无际的浅绿色草地,野花点缀,蓝的、紫的、白的、黄的、粉的,各种各样!
有点羡慕了……但是要等我身子好些。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等我身体好些,我一定会来的!
好诶!那就我们见面时再说啦!穷绝和陌疏的安全包在我们身上,你放心!
好的,我和清穹要来之前会通知你们的!
联系消散,她闭上了眼睛:有冰耀族在,火光族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嘉明关外军场的监视有限,哪怕亲王赶来协助也未必能变作军场直隶的软肋。
应该也算万无一失了吧?
有些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发,然后摁亮了屏幕去软件上看明日的车票,下午两点的列车票二等座,一个半小时车程,目的地是一座安宁的小镇,她们将一起住在一间民宿。
有些期待呢,这可是第一次把家人们甩掉,一个人与朋友们去陌生的地方出游!
她静默了一会儿,便晃晃脑袋似乎将所有忧愁丢掉——她欢喜地拿着手机看着天气预报与衣柜里头挑衣服。温度不高,还是适合春装,春装……她嘟着嘴,托着下巴,沉吟着。红色丝绸荷叶衫,漆黑珠光纱半身裙;樱粉色丝绸中袖与米色珠光纱阔腿裤;以及,诃子裙和大袖衫。一共也就出去三日,三套衣服连身上穿的一套应该足够,然后再收拾一下发饰和手链,以及一些换洗的私密衣物与睡衣以及四个便携式衣架。还有充电器,和日记本,嗯……还要带什么呢?
将衣服一件件叠好安放入自己的中型行李箱,她站起身,沉吟地打量着只装了一半的箱子——东西居然那么少吗?
那就再等一会儿,想到了再加——她坐回书桌,看着摊开面前的日记,前面几日的记录都只是寥寥几笔,但是今日的却非常。
一二三四四日的下课时间全在一起商量着出游方案,最后决定不走什么人文景观路线,只是想单纯地出去晃悠几天,看看不常见的景色,然后与好朋友们一起玩闹。这一次的小镇据说是一个古老的存在,沿河分布,一级一级,有许多特色美食与特色手作,有一夜不熄的灯光与通宵达旦的音乐酒吧。酒吧应该去不了,哪怕她们去我也不敢去,但是一个人在民宿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决定……具体再说吧,据说可以玩水,还可以拍摄美丽的照片。这说的,我这个长久不出门的人都有些心动了。
清穹这几日也特意避开了我们的商议,他似乎希望我完全不受他们任何人让干预的出游。他说,在阿兄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因为寄人篱下而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性而游,只能在他那儿还有些真性情。在阿兄回来之后则更加,阿兄用强权压制我,不过好在我又畏惧又勇敢地与他反复抗争,终于争得了属于我们的自由,哪怕他们在,我们依旧有生活以及布局以自保的自由。
说实在的,我似乎确实,两位阿兄在,我也不敢太张扬我自己的个性,我生怕我的不慎,会让两位阿兄的布局付诸东流。毕竟我们的目的不一样,我们的主张有出入,我们的方式也大为不同。我们不能那么勉强彼此,哪怕我们是住在一起、同爨的家人。
两日假的四方会议,我还是冲动了些,现在想想……但是并不后悔。其实名声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我的左手,又一个七日了,它抬不起,握不住,只能无力地垂着,看到时告诉我我的左臂还在,我不是残缺的人。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下意识想要抬起胳膊,想要挽弓持刀甚至是与爱人十指相扣时,摸不到的东西与坠落的声音总在反复提醒我,我的左手没有力气,看上去健全,但实际残缺。
该怎么办呢?也不知道今年暑假会不会再有排位赛或者是有会威胁到我排位第三的比试,不然,我怕是守不住我的位次,也就不能扬名,不能做我自己坚实的后盾,怎么办呢?
云神与无涯对我的压迫已经被搬到明面上,我的朋友们也都无一例外地支持我的抗争——我的主张也已经明晰。清穹因为与我的关系,恐怕难逃我的影响;锺阿兄则因为自己的主张也隐晦地支持我;只有阿兄,我明明感受到了他神力的汹涌,可是他却强撑着理智没有说话,没有表示对我的支持。我们是硬币的两面,不能在这个时候将我们的局暴露在云神家族的跟前。肃清无涯,前任无涯府主已经死去,那么阿兄弑神的名云神世家还不知道;清穹是以命运的意外与波折激怒了云神,那么我们的安排,云神应该并不清楚——那么对我们的布局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四方会议,我们没能忍住地表态,我们的布局倒是显露几分颜色在桥梁与荒川一支面前——很麻烦,但是也并非没有掩盖的方法。
我想,应该有办法,来得及弥补。
她坐在房中,看着窗外,随后想了想,还是起身,离开了房间,走到阳台。毕竟还是春日之初,阳台上只有几件中等厚度的春季衣物悬挂着,是昨日洗漱之后丢进洗衣机洗净的卫衣、衬衣与长裤。不过因为最初住进来的时候就商议过,她和穷绝拥有靠他们房间一侧的洗衣机和晾衣架的使用权,另外两位则一同是靠另一侧的洗衣机和晾衣架。这样二楼的阳台依旧宽敞,能够给她一方安宁开阔的夜空。
春末夏初,北方荒无人烟,星星无比明亮,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好想躺下来望着星空就这么睡去啊——她趴在玻璃之内的扶手上,仰头望着。
“阿樱……阿樱?阿樱!”那边传来爱人慌张的声音,她摇摇头,随后故意大声呼唤他:“清穹——来陪我来阳台看星星!”猛兽在楼道中奔跑的声音细不可闻,但是震动显而易见,高大威猛的火光兽甩着长长的尾来到了自己挚爱的身边,他扬起脑袋蹭了蹭她的腿,随后蹲坐下来,拿粗壮的尾巴垫在身下,爪子不住地扒拉着她的裤摆,声音闷闷:“我还以为你又失踪了!好吓人……”“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安排,为什么要抛下你啊?”丝毫没收着力,她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清穹,你能不能借我躺一会儿?我想看星星。”也没问为什么,穷绝就安静地趴下了身子,长长的尾绕回来搭在她的小腹上,他前爪拢着她的身子。
她就这么靠着他,望着星空。
“阿樱在担心我们的西北勘测任务,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左手,或者说,盼着明日的出游?”语速缓缓,语气小心,穷绝还是决定问她。“兼而有之吧,阿兄有没有说起军场在暑假有会影响军场排位的比试?”天樱宿的左手一收一放地捏着他厚实的毛毛,问。“暂时没有,阿樱在担心会被人挑衅?”他扬起脑袋看向她,随后安抚地蹭蹭她:“我会一如冬假代你应对持觞府姐妹那样提你要应付来者,哪怕我失败,他也被我耗去大半神力,阿樱也不会太难。再说了,真的败了又如何?阿樱是左手有伤,再加之平日惯用双刀,落败也很正常!阿樱不要怕,不要怕……我们都在的。”天樱宿侧目看向温柔而坚定的爱人,似是舒心地叹了口气:“清穹,要是没有你在……我这满腹忧思,有谁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