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条件

那双漆黑的眼终于望向来人。

攀着爱人臂膀的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发白，天樱宿望着他，没敢说话。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穷绝回拢胳膊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安抚似的摸了摸。悄悄地蹭了蹭他，她又将目光转移了回去。

“你们有很相似的神力，还有相像的外貌，但，某分得清楚。”对面的男人先走了过来，冰面寂静无声，“穷奇，黄昏之城三亲王之一。”

“云生惊蛰流雪共和国飔樱将军天樱宿。”“流雪共和国煙穷将军穷绝，为飔樱的副将。”他们相视一眼，先后自报家门。“是爱人？”对面的人忽然这么问了一句，漆黑的眼望着他们前后相依的模样，心绪沉沉。“是爱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知怎的又想起之前打趣，天樱宿鼓起勇气望向他，“我们自幼相识。”“自幼相识啊……真好。”他没再靠近他们，只是无言地端详着他们。

端详他们的目光里，有羡慕，有欢喜，有欣赏，唯独没有那些高高在上，没有那些应该如何的说教之意。

“易和书和某说了你们的大致情况以及日后与众神之巅的对弈。”男人说着，冷哼一声，“云神祭品，此世彼世……众神之巅还真是一副身居高位的做派！他让黄昏之城和幽冥帝国零落至此，竟还要对下位面的存在指手画脚！易，就你那个脾气，居然能忍住？”“我不是莽夫，阁下。”后面抱着枪的青年不满地应了一声，“我的实力依旧没有恢复，我们的实力都没有恢复，而且还要找阁下的陵墓，我们不能那么快暴露我们的存在。”“阁下，您的意思呢？”书往前走了几步，略微靠近了他们一些，“现在，我们四位都凭借与他们的契约在慢慢恢复，作为回报，我们的力量为他们所用——这在我们看来都是平等的。”

“之前的一战，某的神力之源受了太重的伤，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两位可能否告诉某韶光的下落？某想请她帮忙。”穷奇看向天樱宿，“如果她不愿意帮忙，那，某只能做一介孤魂野鬼在陵墓里闲逛来消磨时日。作为回报，如果某也加入棋局，兴许你们的胜算会大一些。”

“如果阁下入局，那么我和我的爱人叛神的罪名，可就坐实了。”穷绝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我们现在决定反抗无非是因为我们自己受到了威胁。”天樱宿望着他，沉默不语。“穷奇阁下，您对于众神之巅，是什么态度？您对于幽冥帝国，又是什么态度？”穷绝坚定地挡在爱人身前，鸽血红的眼认真地凝视着他。“众神之巅，某和你们的态度是一样的，黄昏之城凋敝，骨肉分离，与他们脱不开关系。至于幽冥帝国……某并不确定。就某而言，幽冥帝国与黄昏之城并没有太多交集，当年进攻幽冥帝国也是在兄长梼杌的计划之下，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因为两次进攻，虽然成全了芳菲的一心求死，但手上毕竟有她两世的性命，心有愧疚。”穷奇抬手，掌心之上是一朵飘摇娇弱的火色樱花，“在那一场大战之后，某以魂魄身进入幽冥帝国疆界与迟夕会面，和他说想做些什么去弥补一些过错。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我们一同打破了众神之巅加之于零落在外的幽冥帝国成员的命运，想来因为你们与神明有某种隐秘的关系，故而在你们身上，有此世彼世之分。”

“韶光阁下在我的神力之源之内。”天樱宿垂下眼，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爱人的手，“我想阁下是可信的，我可以试着呼唤，为阁下询问。”

“小樱花，你许久没有与我联系了。还在生我之前的气吗？”

“阁下因为芳菲帝姬与泊湮帝君的关系而不相信我和阿兄能够和平共处，我不认为阁下有错，却也不认为我有错。我不生阁下的气。之前去见泊湮帝君时，他转告我说饮酒伤身，他那里只有两坛青梅酒，等我阿兄神力恢复我便把酒带过来。”

“芳菲的酒……是他酿的？”

“我不确定，但是我想帝姬能够纵酒应该有帝君的默许。阁下，我现在身在神明陵墓，穷奇阁下的魂魄在我的对面，他有事相求。您可愿见他一见？”

“穷奇……”那边的声音沉吟了一会儿，“好吧，我见他一见，若是可以，我想芳菲应该很乐意再看看这个让她得偿所愿的人。”

天樱宿睁开双眼看向对面：“韶光阁下应允，请稍等。”随后，她抬手，樱粉色的光芒流转盘踞最终凝固成一面小小的方镜。她敲了敲镜面，随后将它高高托起。

樱粉的光芒盛放，一抹幽魂在光晕中凝聚。

“穷奇，看来你的处境也不算好。”韶光坐在夫诸的背上，背对着他，回眸，淡淡地笑着。“自然了，山、水与暮光三位神明轮番来应战。”穷奇望着她，漆黑的眼有一瞬间的愣怔，却在反应过来后消散了希冀和激动，“你不是她。”“我自然不是她了，我只是芳菲众多魂魄碎片中实力最强的一部分，承载着芳菲的幻境。你，有事相求？”韶光摸着夫诸莹润的鹿角，“什么事？”“某的神力之源濒临破碎，连最基本的自愈都做不到，故而，希望能够借助您的力量帮某恢复自愈。”穷奇向她低下脑袋，谦卑地拱手致意。

“那好，我和你交换条件。”韶光一跃而下，在冰面之上缓缓走去，“我用我治愈你神力之源为条件，与你交换，帮助飔樱他们推翻神在云生惊蛰的统治。用你两次结束芳菲的性命并在她的本源之树上留下不可消磨的印记为条件，与你交换，帮助芳菲找一个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如何？”“前者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后者……韶光，你如何知晓芳菲愿意、并且能够离开幽冥帝国？”穷奇玩味地笑了笑，他站直身，抬眸望向她，“泊湮帝君可不像是会放帝姬自由的模样。而且帝姬，恐怕也不会如此果决地离开，不是吗？”“狡兔三窟，不知道吗？”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韶光抱着胳膊，“能够有在幽冥帝国之外安身的地方，芳菲在回来之后也就不用看泊湮的脸色，这是我能为她所做的。”“某答应你。黄昏之城之外，众神之巅之外，天河辽阔，总有一处地方能成为她的落脚之地。”穷奇颔首，随后看向在他不远处站作一排的家人，“易，乐，之后你们有事情做了。”“知道了知道了，游历四方这种事情我们做的多了。”易摆摆手，乐轻轻点头，“我们尽力完成。”

遂不再刁难，韶光飞身而上，樱粉的光芒凝聚，她将那光团推入他的左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应该会好受一些，不过你这道伤口确实很深。”结束之后便拉开了距离，韶光蹙眉，“你硬生生受的？”“也不算，因为被他们三位包围。”穷奇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瑆寤要追着帝姬不放了。”“如何？”懒懒抬眸，韶光应了一声。“因为治愈的力量真的很舒服。”穷奇笑了笑，随即阴沉了神色，“他身上应该也有很重的创伤，否则不会一次一次地在轮回里找芳菲帝姬要她来治愈自己的伤痕。”“我还以为他穷追不舍是要追回芳菲因为报救命之恩而过度的殷勤而让他误会的爱。”韶光冷哼一声，“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穷奇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望向并肩而立的两人。

“某，观飔樱，似乎有风的力量？”

“是，风，和生命。”

“那，作为报酬，乐，你带着飔樱去外面的风障学习更精纯的风之力吧，这对你之后与云神叫板有好处。煙穷，我想，跟你谈谈。”

两人相视一眼，穷绝抬眸看向他：“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将我们分开？”天樱宿蹙了蹙眉，却没有阻拦。“某只是好奇你们，而且你身上有火光族的血脉，某想问问火光族的事。放心，某不会对你怎么样，能让某感兴趣的人，还没有出现。”穷奇笑了笑，他摆摆手，“有乐护着飔樱，易陪在你身边，你有什么可怕的？”

穷绝回头望向自己的爱人。

“恐怕是有事要与清穹商量，易在，韶光阁下也在，清穹不必担心。”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天樱宿柔柔地笑着，“清穹大胆去就是了。”“那阿樱也千万小心。”他蹭蹭她的掌心，又恋恋不舍地吻了吻她的额心，这才看向对面，“好。”

“小樱花感觉阁下如何？”乐走在她身前，好奇地问。“阁下……还挺好说话，很真诚坦率。”她忽地一笑，“乐，你以前摸过阁下的原身吗？”“当然了，不过触感都差不多，毛茸茸都相似，阁下从前时候还会化作幼兽的模样让我们抱着他到处玩儿，后来心智成熟些了便背着我们到处飞。”乐轻笑着，语气忽然沉重，“直到大殿下心性剧变，开始对外征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