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时，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共同的熟人。府邸的建筑在夕阳的斜照之下牵连出长长细细的影子，朝东，脆弱。
相爱的人依偎着，看着唯一的年长者站在灶台之前，袅袅炊烟升起。“我忽然觉得，这样没有那些先进技术，这样朴素的生活，也不差。”沉默了一会儿，天樱宿蹭了蹭爱人的肩膀，“但是我感觉你让我用这个烧菜我是真的做不来。”“这就是所谓的科技的力量吗……那我感觉科技在让我们远离自然，阿樱，我想这不是什么好事。”穷绝依偎着她，轻轻蹭了蹭，“阿樱，我想这只能靠我们自己来克制，你说呢？”“不确定，但是我想，我们确实应该与自然更亲近。”天樱宿抱着他，撒娇一般，“让我抱一会儿。”
晚饭之后，他们便一同回到了书房。
天樱宿叹了口气，随后倦累地歪过脑袋趴在爱人肩头，左手软软地垂着，右手攀在他有些足够坚实的肩膀，放松了绷了一日的神经：“好累啊清穹，是不是见陌生人都那么令人倦累啊……”穷绝往后仰头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后侧目看向那边坐着翻书的男子：“父亲，我们打算明日就启程回家，回军场，汇报此行极北冰川的消息。”“那么快……就要回去了？”高唐侧目看向他们，鸽血红的眼满是不舍和遗憾，“那么，我只能把我现在知道的史诗内容告诉你们。有关火光族，有关圣城族。”
“请。”穷绝侧目看去，但是鸽血红的眼眸满是冷漠。
“火光族原来的族地在泗霂覆雪领地的禅舛湖，那里物产丰饶，自然条件优越，所以火光族最初的年岁，非常丰裕和浪漫，后来被圣城族和青城帝国一路驱逐向北，每一步都有牺牲和反抗。所以我们的文化烂漫又自在。后来被迫迁到西北大漠之中，我们一边思念着古老的家乡，一边在面积有限的绿洲之上开垦新的领地——多么令人绝望的前后对比！”似哭似笑，高唐静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在那之后，火光族一边恢复着自己的各项风俗习惯，一边时不时派出有高超化形术的成员前往故地寻找遗落的族人。”
穷绝望向身边倦怠的爱人，轻轻地顺着她的发。
“记录火光族一路向西北方向流亡的文字中，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对穷奇阁下的记录——身形伟岸魁梧的男子为我们引路，带我们跋涉过险滩沼泽，带我们翻山越岭，带我们从温暖湿润的南方逐渐到干燥酷热的北方，同时也帮我们进行了最初水渠和建筑规划。一路上，因为青城帝国所谓生命的力量的追踪，火光族人从最初的数千人锐减到几百人，一路上尸横遍野……先祖们忍痛割舍下自己的族人，放弃了辎重，放弃了故国所有的辉煌——今后再也回不去，所以在离开之前，先祖们亲自烧毁了自己的家园。”高唐叹了口气，“所以也无怪火光族一直抗拒着与圣城族的来往。”
“那，有没有提到冰耀族，在火光族的史诗之中？”
“有，在如今的泗霂府西胤的山侧居住着冰耀族，两族旧时候经常通商贸易并有各种文明要素的交流，但是在我们仓促离开之后，与冰耀族也失去了联系，直到我跟着我的孩子们一同前往西北方向，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了冰耀族的领地，才再度恢复了音讯——虽不如历史文献的记载，但，毕竟聊胜于无。”高唐闭上眼，叹了口气，“宿宿，你还执意要继续吗，继续你的主张？”
高唐看向那边倦怠的姑娘，柔声追问：“没有具体的利益，也没有具体的弥补，宿宿，如何呢？”
“哪怕流雪不同意我的主张，我拿不出与当年圣城族与青城帝国联手对于两族造成的损失与痛苦，但是，我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除了与圣城联合两族别无他择的时机，圣城主动提供帮助，哪怕不能遂我们心意，但是至少，也迈出了和解的第一步。”天樱宿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先祖的错误，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对了，亲王阁下，我之前询问的几个问题，火光族，有律法适用吗？”她忽然直起身子，问。“火光族以家族为小单位，由家族出面解决，我想琼林应该也和宿宿说过，在律法之上，哪怕成婚，他们依旧被视为陌生人，彼此对彼此并没有特殊权力。”高唐笑了笑，随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婚姻不能决定夫与妻之间的各种关系，谁不是谁的附属，每一个人先是他们自己，然后才有其他的各种关系。不过就火光族那么一个几百人的小族群，恐怕与你们一整个共和国，不能相提并论吧？之前火光和冰耀两族瞧不起圣城族，就是因为圣城族的歧视太过，与我们两族不同，两族与一族同时瞧不起彼此。”
“那，看来我们确实无法借鉴……不过凭借我们的权力，我想我可以试试看帮助新律法的制定、试行和推广。”天樱宿叹了口气，“亲王殿下，火光族的有关婚姻的律法，可以借我们看一下，或者是让我们誊抄一份吗？”——试探着问了一句。“火光族的书面文字你们可能看不懂，琼林，我在你的房间里放了一本火光族律法，你们可以带回去慢慢看。火光族书面文字在族内的记忆有传承，琼林，对于你而言没有翻译困难。”高唐笑了笑，随后摸了摸爱子的脑袋，“从前没能好好护着你，这点心愿，总要满足你。”穷绝侧目望向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父亲，多谢了。”
“至于宿宿之前问我的，圣城最初的模样，火光族并没有记载，只说圣城族拥有天空，他们可以飞上高空，相较火光族和冰耀族，他们似乎为天空而生。”高唐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疑惑地问道“火光族的史诗毕竟是为了记载火光族一路的历史，说起来，圣城族没有自己的史诗吗？”
“有，但是很遗憾，在圣城族与青城帝国结盟之前的历史已经缺失，我们无法再往上溯源。”天樱宿摇了摇头，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而且史诗残缺严重，大部分内容已经无法阅读。”“那看来，宿宿，你们得另辟蹊径了。但是你想要溯源三族的历史，是为了什么？”高唐不解地看向她。“因为圣城族是没有历史的种族，之前虽有一定的考古发现，但是这些遗迹是否是圣城族先祖创造，还有待商榷。”天樱宿摇了摇头，随后凌厉了眼神，“这些我之后要分散给旁的人来研究这个问题。至于其他的目的，我是想知道，青城有没有对圣城族做过什么。如果我们能够有证据，证明青城帝国对圣城族做过什么，那么我想，圣城有了足够的底气与青城断开联系。并以此，撼动神的统治。”
“琼林和我说过，你有意向反对神。”高唐看向她，“这是条羊肠小道，又荆棘丛生。”
“但是如果我不反抗神，我就会死。”天樱宿垂下眼，揪着爱人的胳膊轻轻晃着，又是随性又是认真，“就不能救万民与蒙昧，不能庇三族于水火，就不能与我的家人相守，也不能让我以自由的意志存活于世，不论哪一个结果，都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不光是我，哪怕是清穹，哪怕是我两位阿兄，哪怕是我的父母。”
“所以我现在要一点点将神对于我们的功劳一点点撬动，然后用我们的功绩将他的功绩取代、盖过，从而一点一点瓦解他们对于神的崇敬。”天樱宿伸了个懒腰，凑过去吻了吻爱人的面颊，“好困啊，我的爱人。”“我知道了，至少现在，有律法，有一部分火光族的史诗……这些已经足够了。而且，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极北冰川的那块古遗址的冰……已经不虚此行了。”穷绝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那么，我给易他们发出讯息，我们明日午饭之后离开此地，你我化风化火，应该能够在明日落日之前回到家里。”“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给阿爹阿娘发个传讯，和他说我们想吃什么？我们真的，出门好几日了。自阿兄回来之后，我们好像真的没有分开那么久过。”天樱宿挠了挠脑袋，“清穹，你以为呢？”“嗯，这一次回去，就该好好休息了。”穷绝拢着她的发，抚着她的背，“阿樱，这才是暑假应该有的模样。”“还要做汇报……清穹，你写，好不好？”天樱宿回过手敲了敲自己的后腰，感觉很不舒服。她皱起眉：“我好像生理期快到了……看来回家要好好休息了。”摸了摸爱人的脑袋，穷绝点点头：“我会护着阿樱，我会陪着你。”
高唐就这么静静地用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望着两个恩爱的孩子：“真好啊，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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