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桥梁会议结束后,天樱宿匆匆忙忙地拉着皇羽锺向瑜霞跑去。
“宿宿,宿宿?你别着急,晚上就住瑜霞,现在才八点半,没有那么早休息的。”皇羽锺加快了速度才能够与她并肩,有些气急。“怎么一声不吭啊,我不认可这个安排,我要再与阿兄商量商量!”听到身旁人气急,天樱宿这才冷静了些,放慢了速度,“抱歉锺阿兄,我有些,心急了。”“不怪你,这个想法,想到的时候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但是反应过来,又觉得很合理。告诉峰爻后,他很开心。”皇羽锺温柔地揽过她,“走吧,我们回去问问峰爻。”
“回来了?”来开门的是苍穹瑜,“还挺快。”天樱宿点点头:“桥梁今日商议的议题并不多,阿娘,阿兄呢?”“在餐厅看文件,有空。”樨辙远的声音响起,“宿宿和锺儿过来就是。”
来到青袍的青年对面,天樱宿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岚峰爻抬起眼:“怎么了?”“我不想做家主。”直白无余,天樱宿望着他,“你知不知道方才电话之后他们的神情?”岚峰爻望着她:“何如?”“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了敬畏,这是我不愿意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遏制着颤抖,“我和他们说,这只是阿兄暂时的构想,还未敲定,皆有可能。他们才悻悻地放过我。阿兄,我需要一个理由,你这般分配的理由。”
“你需要权力,宿宿,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式,你不愿意有求于人。而且,我重新回到重云,宿宿,是应了你的请求,我本来是不想回来的。”岚峰爻望着她,有些不解,“怎么了?”闻言便惨淡地笑了笑,天樱宿摇摇头,面上也冷了下来——岚峰爻望着她,这才惊觉他们兄妹在冷脸之时有多么相似。
“是第五家族在先,阿兄。”天樱宿望着他,难过跃然于眉眼,“这是为了补偿你和深阿兄的。军场直隶在后,这是为了保护阿兄锺阿兄和我与清穹的爱恋。军场与军场直隶分开并由军场直隶承担第五家族的权势我不反对,军场的话事人身份和第五世家家主身份分开我也不反对。”岚峰爻没有插话,只是望着她。“你要我们兄妹分开,我反对。”天樱宿已经红了眼,她抬手去抹自己的眼睛,“你记不记得,你给我过承诺。”“我走在你之后,在权力之巅等你到来。”岚峰爻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天樱宿就看着他,看他起身,看他绕过长桌的另一端,看他来到自己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与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毫无阻隔的面对面。“这样方便些,宿宿。”他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在这儿。”
“你说,阿兄在,家就在。”天樱宿委屈地开口,“可是你如果那样将权力分配,我们在明面上,就不是一家人了,你在,家也不在。”她晃晃脑袋,深吸一口气:“这个理由肯定说服不了你,岚峰爻,我问你,硬币的两面,是不是你说的?”“是我们一致通过。”心脏重重一敲,连“阿兄”都不愿意唤了,岚峰爻更收紧了些抱着她的手臂。“如果你做军场的代表,我做世家的代表,我问你,硬币的两面,是哪两面?这关系到我们能否瞒天过海,能否在政局动荡之时保全其他的改革者们,岚峰爻你不能如此自私!”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她抬眸,樱粉的眼盯着他,“我要什么,我自己会来取,不用你拱手相让。”
“你这是,对我的轻蔑与侮辱。”
“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回楼上去了。”
她闭上眼,调动神力,化作长风在他怀中消失不见。
穿过走廊,从门缝里钻进房间,天樱宿坐在了书桌边上,愣愣地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空洞的眼里眼泪汹涌。
为什么呢,都这样为什么还要和他好言好语?是他背诺在先,是什么在压抑我喷薄欲出的质问与愤怒?不是说阿兄在,我可以做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吗?为什么要把一个虚幻的家族丢给我?他厌弃我了,认为我不能与他同行了?
她抹着眼泪,手忙脚乱。
清穹会看出来,不想让他多担心。
可是眼泪止不住,她遏制不住。
是不是没有我……阿兄也不用付出那么多?
门被敲响,她都不敢应声。风力场悄悄展开羽翼,帮她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宿宿不应,你又说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峰爻,我好像和你说过,这只是一个初具雏形的构想,没有完善之前不要告诉宿宿。”
“需要有人做桥梁的传声筒,我们有条件。”
“你怎么不问她愿不愿意?宿宿在电话结束之后就一直不开心,我就陪在她身边。论起气人,峰爻,你确实有一手。现在好了,宿宿不开门,我们也进不去。”
隔着门板,会不会好一些?
她起身,抹着眼泪,然后靠着门板席地而坐。一开口,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我不想见你,岚峰爻。”“那我呢?”皇羽锺急切的声音响起,“穷绝在不在你身边?”“他在洗头,没那么快。”她哽咽着,“我们就隔着门说,好不好?”“好。”那边传来声音,估计也是坐了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边上传来苍穹瑜不解的声音。“真如穷绝说的,惹宿宿生气了?”旁边还有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樨辙远笑着,“看吧,总有人能够制裁你,你们兄妹的矛盾,我们可不插手。”“我能解决好,阿爹,你别那么洋洋得意。”稍近的低沉的声音响起,下一句便转了受话人,“宿宿,你想说什么?阿爹阿娘他们已经进去了,只有我们。我部下屏障,如果你担心的话。”
“骗子。”她抹着眼泪,手背都湿透,“大骗子。”
“你之前攻击帝君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是不是说帝君只是在自我感动?这句话我回敬给你。你也只是在自我感动。可惜我没帝姬那个勇气充耳不闻,我只能活在对你的愧疚里,反思着我的存在是否正确。”
“桥梁的提案,大小姐、长公子在与府主共同享有表决权替代现在少府主府主共有表决权,岚峰爻,如果提案通过,我自有我的权力。而且我已经有出席重云的权力,我们的声音已经能被听见。我已经借助了你的名声,能不能,不要再让我有别的负罪感了?就好像我是一株爬山虎,一颗菟丝子,狐假虎威。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来接近我。”
“你听到了吗?说实话,我很生气,我听到你构想的第一反应是怔然,第二反应是恼怒,可是我看到你,我就——”眼泪有淌了下来,温热的指尖拂过她的眼,她愣愣抬眸,是穷绝半跪在她身前,半干的头发还散在身后。“就生不起你的气。”她向他伸手,红着眼。穷绝也不管她还穿着外面的衣服,轻松将人打横抱起,温热的火焰流转:“阿樱我先带走了,峰爻,我方才就提醒过你。”
火光兽带有威胁的吼声响起,穷绝替她驱赶着她不想见的人。
“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穷绝吻了吻她的额,“眼睛痛不痛,我去拿热水。”“还好,我想去洗个澡,清穹,你能不能化作原身抱我?”她红着眼,泪痕满面。“嗯,我在这儿,阿樱,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我吧。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我来替你说。”他俯下身与她以额触额,“阿樱,别让自己难过,好不好?”
等到那种难受过去,已经是安静的深夜了。
他们都没有睡去,只是静默地相拥着——化作原身,大则大矣但是接触面积毕竟有限,无法满足她对爱人的渴求。
“清穹。”她靠在他温热的胸膛,轻唤间蹭了蹭他的脖颈。
“嗯?”温柔的声音响起,他低下头来蹭了蹭她的发顶。
“你说,我要是是一只翱翔天地的鸟该多好?就没有那么烦人的关系要面对,也没有什么道德和负罪。”左臂虚虚地搭在他的腰上,右臂折拢垫在脑袋下,她仰起头,寻找着一片漆黑里爱人明亮的眼睛。“我在这儿。”主动把整个人都往被窝里钻来,穷绝看着爱人有些迷茫的目光,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在这儿,阿樱。如果你是飞鸟……我得想想,我变成什么能够与你并肩。苍穹,云霞,还是永不消歇的光芒?日,或者月?”“为什么不能是与我一样的飞鸟,我们比翼,我们颉颃,做无拘无束的自由的生灵,同北方草原的飞鹰一样,不好么?”她努力靠近了他的身体,与他紧挨着,感受着从衣料那边透来的独属于他和她的温度,“不好吗?”
“等我们挣脱神与命运的枷锁,阿樱,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穷绝将她抱得更近,他摩挲着她的鬓发,感受着她面颊上细小的绒毛,他握着她左手与她十指相扣,他们气息交融,“我们会相守着,去做自由的飞鸟。”
“那我们拉钩?”右手回下来,她动了动身子随后又被紧紧抱住,“做一个诺言?”穷绝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拿了环着她腰的手与她拉钩:“我们拉钩作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