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开眼就想到今天要做什么,天樱宿就双眼发直。她长叹了一声,望着洁白的天穹,自暴自弃地拿了被褥盖在自己头上妄图躲避。
脚步声传来,还有温柔的声音:“阿樱,该起床了,我们不是说要早点去?”“怎么知道我醒了?”天樱宿掀开被子,果不其然,爱人正趴在她床头微不可见地笑着。“因为阿樱睡熟时不会拿被子蒙脸。”他伸手将软枕压出缝隙环过她的肩颈,看着她撒娇一般地蹭了蹭他的胳膊:“起来吧阿樱,洗漱一下,我们先吃早饭,再回来更衣。”“你抱我起来。”折腾了好一会儿只是在被褥上划出凌乱的痕迹,她泄力,望着他。轻轻松松将人抱起,穷绝凑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小心地出了房门,下楼,穿过客厅,来到餐厅:“这是报酬,阿樱。”
等到两人将自己捯饬好,正式出门,已经靠近八时。“我其实还在想,要不要拂槿背着阿樱。”穷绝看着有些烦躁的爱人,握住了她的手,“阿樱以为呢?”天樱宿放弃对付过于宽大华丽的衣摆,抬头看向他:“会不会,不太合?”“我们今日的服饰,应该已经足够破格了。”穷绝摇摇头,“让拂槿出来陪阿樱好了,他也喜欢在外面闲逛。”呦呦鹿鸣响起,拂槿晃着自己的四岔鹿角,抬起脑袋拱了拱她的手,兴奋地甩着尾巴,期待地望着她。借着爱人的力,她坐上了拂槿的脊背,随后便惊喜地发现:“咦,清穹,我居然和你差不多高了诶!”穷绝闻言便轻轻笑了笑,站直了身子,目测了一下他们的差距:“还是差了些,阿樱,我们准备出发。”
会场还很安静,他们一进场就看到了银光暗镀的“直隶”二字。小心翼翼都舍不得裙摆沾染灰尘,天樱宿看着裙摆坠在无形的长风之上,稳稳地流淌成春日樱花林中蜿蜒的溪水。穷绝小心地将她的衣摆整理,之后才坐下身,看着空无一人的会场。拂槿望了望四周,随后小声叫唤着凑近了自己的主人。“不怕哦拂槿,我们都在这儿。”她摸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柔柔地笑着,“今日让你陪着我是因为我裙摆实在不方便,所以只能劳驾你背着我了。”欢喜地笑着,他在光芒之中化作了最省力的模样,幼嫩的鹿角和毛绒绒的躯体,他灵巧一跃,将自己盘在了椅子上,回过脑袋枕在自己肚皮上。“歇会儿吧,耗费心力的事还在后面。”一抹银色的月光流转,合月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今天起来得早。”
“怎么来那么早?我看宿宿睡得还挺熟。”
“太紧张了昨晚睡不好,今晨又醒得早,就早点来这儿了。”
“宿宿不放心。”
“阿樱向来思虑良多,走一步看一步吧,今日又是我们最先开始,军场直隶负责事务众多,但是阿樱只参与极北冰川探索所得与家族改制,其他如家族权力代表提案、两族外交所得均不在她管辖范围内,她担心也是难免的。”
“有我们的实力做背书,宿宿暂时不用担心其他的那些。”
“所以昨日双筑传来急信是为了什么?”
“父亲有带给我和阿樱东西,包括我和阿樱身上的两套华服,以及火光族的信仰。后面那一部分,我会来讲述。”
“冰耀族呢?”
“冰耀族自顾不暇,阿樱和我也一直没前往,我们打算入冬之后再去,那时候豫章和挽光应该都会在领地之中。”
“但是如果你讲述火光族信仰……与圣城族不相符甚至是相背,他们会不会——”
“这份权力不是已经被我们握住了吗?一切后果都由我们自负,而且,如果真的有战事因此爆发,于圣城族而言未必是件坏事,其他几位府主也都心知肚明。”
“而且今日的汇报,不是商议,而是通知,他们没有置喙的权力,家族之间不干涉内部事务,府内成员主动邀请除外,这是贵族之间的惯例。”
“听了那么久还没醒?”
“让宿宿再休息一会儿吧,你不赞同她外交的主张,我一时也不确定是你参与还是不参与,对宿宿更好。”
声音远去,她这才慢慢睁开眼,轻轻蹭了蹭他。“睡醒了?阿樱想说什么?”他揽着她坐正了身子,轻轻蹭了蹭,问。“我想现在就已经最好了,不用他们参与——如果不是因为暑假结束之后还要回到圣城,我会很乐意忙碌这些事务。”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凑过去靠在他肩头,又闭上了眼睛,“清穹会帮我,我不会累。”
人逐渐多了起来,她睁开了双眼,五大高台以及边上各自同支四大方位世家与四季世家的成员都已经全部落座。
“今日的重云会议就由我大漠瑾瑜将军来拉开序幕吧。家族排位赛,应扶桑一支的请求,已经成功举办并全部结束,现将结果报告:一共十场比赛,军场直隶第一,战胜四大世家;夜阑排位第二,战胜三大世家;荒川排位第三,战胜两大世家;泗霂排位第四,战胜一大世家;很遗憾,扶桑并未战胜任何一支,排位第五。”苍穹瑜环顾了一圈与会人员,“念在今日与会的人员并非全部是参与家族排位赛的成员,我再重复一遍当时制定的规则。”“五大世家一支作为单位,如夜阑一支,由夜阑府、北固府、秋亭府三府组成,若没有附属家族,如军场直隶,则由本族人员承担。每一支出四位参战成员,同一组合在同一家族的三场比试之中不能重复参与,三局两胜制,招式不限,手段不限。经过八日角逐,结果由此而出。”樨辙远接上了苍穹瑜的话语,他声音平静,“按照排位赛之前制定的规则,排位第一的家族拥有重云会议的话事权,及拍板权和决定权。”
“这不是让排位第一的家族有了古老帝制时期的权力了么?”“这个提议是谁提出的?”“你们居然共同通过了这个提议?”“当时从帝制转成贵族会议制可是反反复复经历了众多的复辟和推翻,你们就那么轻易的——?”
“按照贵族这种争权夺利的心思,流雪只会在此不停地原地踏步,不停地做一只提线木偶,不得自主。”“这是我们这一辈的意愿,你们是时候该退场了。”
“你们,什么意思?今日是要逼宫了?”
“并无,只是不满于你们如此自由散漫与不团结,流雪行年至今,已经不再适合这种零散的各自为政的共和制了。”
“各位,消停一会儿。”含着笑意,但是冷漠,苍穹瑜抬眸看向那边几位与自己同辈的与会人员,“条件已经确认,而且比试已经完成,各位你们已经快要谢幕了,又何必对年轻人们的主张指手画脚?”“你总是帮助他们,瑾瑜,明明我们才是与你同辈甚至一起长大的朋友。”夜阑那边传来声音,这边很快也进行反驳,“朋友?呵,你还真是不害臊啊。我的立场一向坚定,我不会为家族卖命。所以,按照之前已经约定好的,家族排位赛的胜利者军场直隶将拥有重云会议的话事权,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军场直隶。”
“军场直隶不过是一个被驱逐出古老家族的旁支,有什么能力作为话事人?”“军场直隶如果作为一个全新家族,恐怕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机,能够担得起来吗?”“而且还没有附属家族,权力不会太过集中吗?”
“你们是在质疑我军场直隶这个家族,还是在质疑我军场直隶手握话事权这件事?”天樱宿冷漠地开口,“既然各位如此关心军场直隶是否有能力承担起这份责任,那么军场直隶自然不会怯场。”“此番,只是通知,不做商量。重云会议第一项议程,军场直隶,包括家族改制、冰耀族火光族外交权与军场直隶提案。”岚峰爻回眸看向身后身上锦缎如天边云霞的姑娘,向她伸手,“这一场汇报,将出动军场记录所有贵族成员。”
岚峰爻牵着皇羽锺的手一前一后走下高台,最后一步,沉闷的脚步声响起,衣摆如流动的纱幔随他们的举动轻轻晃着。一同回头,比他们更高一阶的高台之上,走下一位面容俊美清冷难以接近的红衣男子,玄纹红底,如虎生翼,威慑万兽,腰间漆黑的腰封与琳琅白玉,长发作髻,红玉做冠冕的装饰,温润又之掩藏着他的疯狂。他走一步,身后驮着华服的女子的白鹿一阶一阶地迈步而来。长发被颇为用心地细分成一股一股,做山脉做江川,最后一同悬落,青玉鹿角簪将它们固定。雪白的内衬与樱粉的曲裾,上面是凤穿牡丹,白鹿送瑞,华美的裙摆在空中轻轻飘摇,天樱宿微微歪过脑袋,含着笑,却依旧冷漠:“各位,请听军场直隶,将家族结构,娓娓道来。”穷绝领着拂槿与天樱宿一同跟着走在前方的岚峰爻和皇羽锺,来到场地的中央。
三层藻井之下,站着相爱的人,华服翩跹,飘逸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