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挤了七八个人,木板壁透进些微光,照见每个人脸上的灰败。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像根钝锯子,磨得人心头发紧。
杀猪的我就是个杀猪的,帮做法的道士杀过一只猪仔,哪里会看什么风水啊,平津侯,练猪都不如。
范老板坐在藏海对面,他望着藏海和昭宁,眼圈通红,声音发颤。
范老板我只希望能用我这条命,换我儿子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两位恩公,方才多谢你们救了我儿子。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啊,来生只能做牛做马来还了。
他说着就跪了下来,藏海扶起范老板。
藏海做牛做马就算了,说不定咱们还能活着回去呢。
杀猪的你真不是送死吗,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上赶着去,小姑娘,看你年纪这么轻,还长这么漂亮,怎么也上赶着送死啊。
昭宁未必就是送死啊,咱们去见的是平津侯又不是阎王爷,说不定咱运气好有高人相助呢!
说罢昭宁看向藏海,藏海侧头看昭宁,晨光从车缝里漏进来,照在她的侧脸,睫毛投下浅影,语气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冷静的了然。
他忽然想起昨日胡同里她挡在身前的模样,此刻才明白,她或许远比自己想的要不简单。
马车忽然猛的一停,外面传来兵卒的喝骂声。车门被掀开,一个兵卒探进头:“下来!到地方了!”
藏海先跳下马车,回身时,恰好撞见昭宁被兵卒推搡着下来,她踉跄了一下,藏海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被兵卒厉声喝止:“老实点!”
手终究没碰到一起,只在擦肩而过时,藏海听见她极轻地说了句:“看脚下。”
他低头,才发现车辕边有块松动的石板,若踩上去,怕是要崴脚。抬头时,昭宁已被押着往前走,背影挺得笔直,像株被狂风压弯却不肯折的兰草。
藏海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被推搡下来的范老板和杀猪汉,忽然握紧了拳——这里怕是比昨日枕楼的胡同,还要凶险得多。
众人被压到平津侯府地下密室,这里比地面冷了不止十度,潮湿的石壁渗着水,滴在地上发出嗒嗒声,像在数着众人的心跳。
杀猪的扒着石壁往前挪动,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一支弩箭直射向他,杀猪的吓得腿一软,眼看箭尖就要刺穿喉咙,斜刺里突然掠过道白影。
昭宁身形一动,手腕翻转间,竟用一枚石子打落了箭杆。
藏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了沉目光,喉结微滚,低声道。
藏海姑娘真是深藏不露。
昭宁江湖险恶,总要学些功夫傍身,公子勿怪,眼下还是先想法子脱困要紧。
她鬓边的碎发被方才的劲风扫得有些乱,却丝毫没乱了方寸,那双清亮的眸子在幽暗里亮得惊人,像藏着柄没出鞘的剑。
藏海不再多言,转身对众人厉声道。
藏海想活命的都别动,我们已经没得选了,只能往前走。但这地宫里面危险重重,你们一定要按我说的方位走,更不要乱碰任何东西,听到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
藏海扫视了一圈。
藏海这是翼轸龟,坐北朝南,五星不离水土体,九星常带辅弼随,这里一定是按九星位修筑的,那边就是西边。
范老板恩公的意思是有办法带我们出去。
藏海我也只能试一试,一会我数到三,所有人听我的指令,我们一起动。昭宁姑娘,一会你从这儿踩西面的第二块砖,范老板,你从这儿踩西面的第三块砖,听见了吗?
三人一起跳,并无触发机关。
昭宁这墓道机关是相邻的,只要走对了位置就不会有事。
藏海这位兄弟,你一会往后退一步,也就是踩你东面的第一块砖,屠夫,你一会踩西面的第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