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取了三炷沉香,在烛火上引燃时,指腹被烫得微缩了一下。香灰簌簌落在青玉炉里,与陈年的灰烬混在一起。她对着李贵太妃的牌位屈膝,额头抵着冰凉的拜垫,声音轻得像雨丝。
昭宁祖母,孙女儿回来了。藏海先生说您愿让陵位,成全先帝与太后。
昭宁指尖捻着香尾,香火烧到了尽头,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昭宁您向来心软,定是舍不得他们分离吧。孙女儿都懂。
藏海李贵太妃的棺椁前跪下磕头,借着俯身的阴影,右手飞快探入袖中,摸出块巴掌大的木块,不动声色地塞到棺椁下。
“咚”的一声,额头再次磕落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昭宁站在香炉旁,素白的手指正捻着香灰,目光却落在棺椁底座那木块上,睫毛微颤,显然是看见了。
藏海的心跳漏了一拍,叩首的动作顿了半分。抬眼时,正撞上昭宁转过来的目光,她眼底没有惊讶,也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深潭似的平静。
他的眼神骤然收紧,像被风吹紧的弓弦。那目光里有被撞破的警惕,有对计划的坚持,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
木块里嵌着半截细铁丝,是用来撬动棺椁下早已腐朽的承重木,只需再经半日雨水浸泡,午时一到,受力失衡的棺椁便会带着半座陵寝塌下去,正好应了他“显灵”的说辞。
昭宁缓缓移开视线,对着李贵太妃的牌位再次躬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藏海紧绷的肩背悄悄松了些,再次磕头时,动作里多了几分笃定。
庄庐隐一直等到午时,李贵太妃的陵墓突然坍塌。
藏海恭喜皇上,恭喜侯爷,李贵太妃兰心蕙性,至善至美,这是在成全太后和先帝的一桩美事啊,多谢贵太妃成全。
庄庐隐和在场所有人也一起跪谢李贵太妃的深明大义。
雨停了,天边扯出一道灰蒙蒙的光,此事一了,庄庐隐便支开昭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庄庐隐昭宁丫头,你先回王府报个平安,你父王定惦记坏了,这里的事有本侯盯着。
昭宁看了眼藏海,转过身,对着庄庐隐浅浅一笑,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亲昵。
昭宁庄伯伯,侄女还有句话想说。
庄庐隐挑眉:“你说。”
昭宁藏海先生能破地宫机关,又算准这场雨,可见是真有本事的,您留着他或许日后能帮上忙,总比让那些只会翻钦天监旧卷宗的博士糊弄强,您说呢?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
昭宁再说,他今日帮着解了陵寝困局,也算是有功之人。若伯伯信得过侄女,不妨留他在侯府当个幕僚。
庄庐隐盯着昭宁,见她眼神坦荡,倒像是真心为他考量,指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
庄庐隐你这丫头,倒会替人说话。
昭宁不是替他说话,是替伯伯留意个可用之人。
昭宁笑了笑,目光转向藏海,声音轻缓。
昭宁藏海先生,若能在侯府留驻,还望谨言慎行,别辜负了……别辜负了这份机缘。
藏海低头拱手。
藏海草民谨记郡主教诲。
昭宁这才转向庄庐隐。
昭宁那侄女先告退,庄伯伯保重。
她的裙角扫过青石板上的水洼,留下浅浅的痕,路过藏海身边时,极轻地说了句“星象已动,好自为之”,像雨珠落在芭蕉叶上,只有他能接住这声提点。
昭宁刚走,庄庐隐就要杀了藏海灭口,藏海向庄庐隐表忠心,瞿蛟又查出藏海的身份,庄庐隐才答应他留在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