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除夕夜,武汉的街头静得能听见风响。往年这时候窜天猴似的鞭炮声没了影,幸福小区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门口的警戒线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像道不说话的墙,圈着一整个小区的暖。
社区办公室里,汪主任、吴瑕、邹小溪和几个工作人员围在拼起来的桌子旁,桌上摆着几盒速冻饺子,旁边放着碟咸菜,酱油瓶歪歪扭扭地倒着。窗外偶尔有烟花“嘭”的炸开,把墙皮上的斑驳都照亮了,可没人抬头看。邹小溪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眼泪“啪嗒”掉在饺子上。
“小溪咋了?”吴瑕递过纸巾,声音软乎乎的,“想家了?”
邹小溪点点头,抽噎着说:“吴姐,那天我不该在办公室耍脾气……”她瞅着吴瑕眼角的细纹,闻着她白大褂上消不掉的消毒水味,心里堵得慌,那天自己嫌上门登记危险,还跟吴姐顶了嘴。
吴瑕笑了笑,拍她后背:“傻孩子,谁不害怕啊?我年轻时候也怕过。”她夹起个饺子,眼神飘向窗外,“刚工作那年赶上流感,也是除夕夜值班,给隔离病房送药,护目镜上全是哈气,走路都撞墙。那时候也哭,想家,怕得直抖,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那后来咋不怕了?”邹小溪问,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因为看见病人好起来啊。”吴瑕眼里亮起来,“看着他们从烧得迷迷糊糊,到能笑着跟我摆手说‘谢谢医生’,看着家属隔着门鞠躬,就觉得这点委屈算啥?咱这行啊,责任比害怕沉,暖心的事儿比委屈多。”她往小溪碗里夹了个饺子,“去我家吃口热的?我老伴刚包的,白菜猪肉馅,热乎着呢。”
邹小溪摇摇头,擦了擦脸:“不了吴姐,我在这儿守着,万一谁家有事儿呢。”她咬了口饺子,速冻的皮有点硬,可嚼着嚼着,竟吃出点不一样的暖来。
差不多时候,蔡丁提着俩保温桶,在林晚门口“咚咚”敲了两下。
蔡丁林晚,在家不?
他声音里裹着寒气,却亮堂堂的。
林晚开门就愣了,蔡丁睫毛上沾着细雪,冲锋衣肩膀落了层白,手里的保温桶“滋滋”冒白气,把他的脸都熏得有点模糊。
蔡丁我妈包的饺子,白菜猪肉馅,给你捎了点。知道你一个人过年,别吃泡面对付。
他把桶往她手里塞,眼里映着楼道的灯,亮晶晶的。
林晚接过保温桶,手心烫得慌,心里像被啥轻轻撞了下。
林晚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阿姨。
她往旁边让了让。
林晚进来坐会儿?我烧了热水。
蔡丁摆摆手。
蔡丁不了,还得给张奶奶送,她一个人在家呢。
他瞅见林晚泛红的眼眶,心里明镜似的。
蔡丁别难受,明年咱一起过年,让我妈多包点,再给你做红烧肉,放俩鸡蛋那种。
林晚脸颊“腾”的热了,低头“嗯”了一声。蔡丁转身要下楼,她突然想起啥,从书架上抽下本画集。
林晚这个……送你。
画集里是这些天的速写,有吴医生爬楼的背影,有他推小车送菜的侧影,还有那张画着星星的小画。
蔡丁接过画集,指尖触到封面的温度,心里暖烘烘的。他翻了两页,抬头看她,眼里的笑藏不住。
蔡丁等解封了,我请你吃热干面,加双倍芝麻酱,再配杯甜蛋酒。
林晚笑着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拐进楼梯拐角,保温桶的热气还在指尖缠绕。她回屋打开保温桶,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胖乎乎挤着,沾着蔡阿姨做的辣椒油,咬一口,汤汁溅在嘴角,暖意从舌尖一直淌到心里。
窗外烟花又亮了,橘红色的光映在对面楼蔡丁家的窗户上。林晚站在窗边,手里捧着还热乎的饺子,忽然觉得,这个特殊的除夕,好像没那么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