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洛基——咳咳……”
几片纯白无瑕的雏菊花瓣倏然晃晃悠悠地飘落，唐晓翼抬手望着花瓣掉落掌心，眼神晦暗不明。
从密西西尔智慧泉回来，渐冻症才刚好，就发生了这种事……
如果得不到暗恋之人真心的吻，随着时间流逝，花瓣会填充满整个身体——约等于死亡。
唐晓翼苦笑道:“可能那个吉卜赛少女说的是对的吧。”
洛基用脸颊上柔软的毛蹭了蹭唐晓翼的手臂:“晓翼，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眼前倏然浮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唐晓翼想着，嘴角的笑意不经意间流露:“知道。”
对着暗恋之人喊他的名字，如果吐出的是雏菊，则是单恋；如果吐出的是菡萏，则是两情相悦。
洛基对上唐晓翼的视线，心领神会。
02
紧张中夹杂着期待，唐晓翼像是赌上自己的一切一样，看似无意的言语难掩“死就死吧”地故作释然:“亚瑟。”
喉间一阵瘙痒，唐晓翼捂嘴咳了两声缓解难受……几片纯白的花瓣从指间滑落——是雏菊。
霎时，一道惊雷在脑中炸裂，留下了一片虚无，脑袋在那一刻停止了处理信息的能力。
是惊讶，是绝望，还是意料之中？
亚瑟闻声后看向唐晓翼，却只见有什么东西掉落，唐晓翼一副痴傻的模样。他上前捻起恰好落在唐晓翼腿上的花瓣，看清后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花吐症？！”
唐晓翼回神后，亚瑟也恢复了往常自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方才的失落转眼即逝。
亚瑟轻轻抚上唐晓翼的肩，以一种平淡的长辈口吻道:“第几天了？”
“第二天。”
“只剩五天了。”
“嗯。”
相顾无言。连亚瑟都惊讶，他们二人之间何时变得这样尴尬，尴尬到无话可讲的地步。亚瑟觉得心里有很多话即将喷涌而出，但只能堪堪被压在心底……
因为叫了我的名字，吐出的却是雏菊。
亚瑟刚想问他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唐晓翼却率先站起，语气疏远又冷淡:“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亚瑟第一反应是挽留，但大脑立刻告诉他的内心，你有什么理由和资格挽留他……
以至于到最后，亚瑟一句再见也没说，眼看着唐晓翼的背影愈来愈小，愈来愈远，眼睁睁看着逐渐拉开了他这辈子都无法追上的距离。
直到唐晓翼消失在视野中，亚瑟才苦涩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03
为数不多的夜晚，唐晓翼睁着眼躺在床上，思量着自己究竟还剩下什么。
希燕，伊戈尔，于飞飞，辉煌一时的羽之冒险队，一个个离开，就连洛基也即将要回落基山。多多他们已经成长为优秀的冒险员，再也不需要引导者了。
对他而言，也许从海龟岛回来的时候，便只剩下了冒险生涯和亚瑟。
上天就像跟他开了个玩笑，这该死的花吐症再次剥夺了他健康的身体，不得到亚瑟真心的喜欢，他再不可能实现梦想了。
然而上帝关上了他的一扇门，又关上了他的窗——单恋无果。
唐晓翼自嘲地想，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亚瑟从始至终对他都是亲情的关爱，是他，是他的感情先变了质。
想着想着，唐晓翼忍不住蜷起身体，把脸贴在冰凉的被褥上，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一丝安慰。
这件事情比知道自己得了渐冻症还要绝望。
黑夜之中，仿佛被全世界背弃。
04
十六岁那年，正是少年青春萌动心思细腻的时候，唐晓翼从小养的一只肥嘟嘟的银渐层老去。
朋友和奶奶知道这只猫和他感情深厚，毕竟连威风凛凛的狼王都吃过这猫的醋，便都来安慰他。
唐晓翼听着这些语重深长的话，都快麻木了，本着对方的好意，不好意思拒绝，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听着。
与奶奶唐雪交好的大西洋船王来拜访，亚瑟听说了这件事，理所当然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唐晓翼。
这位老船王据说已经一百多岁了，估计比奶奶还要啰嗦……唐晓翼又看到亚瑟眼里的潋滟，以及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已经准备好听他的安慰了。
“挺羡慕它的。”
唐晓翼意外地看向亚瑟。的确，眼里是藏不住的向往。
亚瑟瞥到唐晓翼诧异的目光，忍俊不禁:“怎么，以为我是来安慰你的？”
唐晓翼连忙垂下头避开亚瑟炽热地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转移话题:“羡慕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说死就死的。对我而言，死亡是一种释然，一种解脱。”
“我跟你恰好反过来。我在拼命地活着。”大话脱口而出后，唐晓翼一阵尴尬和难堪。
亚瑟朝他眨了眨眼:“我跟正常的老人还是有区别的，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
唐晓翼记得他当时点了点头。
05
就像一场游戏，谁当了真，谁先沦陷，便注定了败局。
唐晓翼从来没怕过渐冻症，但从16岁开始，他开始对未知的死亡感到抗拒。对他而言，活着是一种奢侈，而对亚瑟而言，死亡才是一种奢侈。
他们的人生自那以后就没了交集，直到多多他们的到来。
墨多多自豪地对他拍着胸脯道:“你知道我们的赞助商是谁吗？”
唐晓翼嗤笑地不屑一顾。能有多厉害？能比亚瑟厉害？
“是大西洋船王亚瑟哦！”
唐晓翼手中价值不菲的古董差点没拿稳。反应过来后，他意识到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引导者和赞助商的身份等于天赐良机。
06
“亚瑟，拜托帮我个忙。”唐晓翼双手作揖，眼神真挚诚恳。
“赞助可以，演戏也行……”
唐晓翼拼命点头:“嗯嗯！”
“女装做梦。”
唐晓翼的笑容瞬间消失:“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你就这么无情？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啊！”
亚瑟瞪了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像女性？”
唐晓翼果断摇了摇头:“不像，但你女装肯定很可爱。”
亚瑟推搡着唐晓翼把他赶出书房:“你可以滚了。”
“我可以答应你任意一个条件！”在亚瑟要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唐晓翼仍然没有放弃希望。
亚瑟闻言，停止了动作:“成交。”
唐晓翼顿时舒了口气。
后来，唐晓翼为亚瑟选了一套制服——衬衫短裙，画上浓妆，扎好辫子，那时候，他忍住不笑。
最后，亚瑟忍辱负重地站在他面前，压着嗓子发出女声，仍在保持微笑。……唐晓翼再也控制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
愤怒不是演出来的，亚瑟气得回到休息室后给唐晓翼发了信息——两个要求。
唐晓翼理亏，答应了亚瑟，但这并不妨碍这一切成为亚瑟的黑历史，也并不妨碍唐晓翼拍了照拿出来调侃他。
07
想到这儿，黯夜之中，唐晓翼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神难掩憧憬。
喉间又是一阵瘙痒，时刻提醒着唐晓翼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再也躺不住了，起身换好衣服，把手机关了机扔在床上，打算出门。
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唐晓翼犹豫了一下，又折回了卧室，看着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手机，挣扎了很久，还是开了机。
那句话说得没错，将死之人什么都不会在意了。
唐晓翼给亚瑟发送了一条信息: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你。
然后毅然决然关了机，把手机扔进口袋，转身出了门。
08
亚瑟也是一夜无眠，早上唐晓翼找他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
唐晓翼终会找到他心爱的人，然后表白，然后治好花吐症，然后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不甘和痛苦涌上心头。连亚瑟都觉得诧异，他原以为自己能很好地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没想到，占有欲开始嚣张肆虐。
手机特别关心的铃声响起。
凌晨一点半，谁会这时候发来信息？亚瑟在下一秒意识到他的特别关心只有一个人……他探身拿起手机——区区十六个字，倏然化为无情绝念的利刃，刺破所有的幻想与平静。
不对……这不对……唐晓翼吐出的分明是雏菊……
那时候唐晓翼叫了“亚瑟”。
亚瑟在那一刻得出了真相，已经来不及庆幸和喜悦，只剩下无名的恐惧。他立刻打电话给唐晓翼。
然而害怕很快被证实——唐晓翼关机了。一百多年了，亚瑟的心跳从未跳得这样快过，快得仿佛能震碎肋骨，仿佛即将面临崩溃。他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给唐晓翼，他赌这最后一次……唐晓翼会开机的。
挂断，拨打，挂断，拨打——无限的循环，让未接电话数涨成了一个巨大到可怕的数字。
已经拨打到麻木了，亚瑟放空大脑，机械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拨打电话的动作。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电话倏然被接通了。
亚瑟一个激灵，以最快的速度开了免提，把电话凑到耳边。
对面却迟迟没有声音。
凌晨两点，亚瑟明显听到了电话里有响亮的钟声。
钟楼！
亚瑟近乎疯狂地下楼打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09
唐晓翼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开机。
人就是一个矛盾体，只要思想还在，就不会完全地绝望。他原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但，他望着脚下的一片深渊，顿时丧失了所有勇气。
明知道开机意味着继续，他还是自欺欺人地开了机，他甚至怀疑自己大半夜跑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骗自己吗？
尽管很清楚亚瑟的心意，但当他看到亚瑟打来的几百个电话，还是出乎意料……心底抑制不住的小窃喜被无限放大，却很快便被唐晓翼锁在角落。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晚风呼啸的声音，唐晓翼控制住自己不要回头。
结局一:
亚瑟保持着与唐晓翼两米距离站定，一时却无言，静静地任由凛冽的晚风刮过面梢。
唐晓翼挣扎无果，转身看向亚瑟:“对不起。说到底，还是我逼你来到这里的……”
亚瑟脑中思绪方才梳理清楚……稳住他！
“晓翼，我也喜欢你。”
那一瞬间，唐晓翼的眼眸中出现了惊喜，倏然即逝的潋滟，下一秒，霎时黯淡下去:“亚瑟。”
雏菊花瓣从唇间掉落，唐晓翼的表情堪称讽刺:“我还不瞎。”
这么一来，唐晓翼后撤几步，动摇不定的心突然暂停——彻底的绝望。
亚瑟见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唐晓翼先他一步，背对着深渊而坠。
留在心中的是释然，起码，能面对着光而死去。
亚瑟似乎在嘶喊着什么，耳边的风太过凛冽，尽是呼啸肆虐的声音，唐晓翼听不清。
也无所谓了。
黯夜之中，有什么纯白的东西在空中漂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一时分不清是花瓣还是眼泪。
结局二:
“晓翼，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唐晓翼怔了一下，眼神之中暗含着期待，短短二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亚瑟。”
洁白的花瓣从唇间滑落，那一刻，唐晓翼的表情满是讽刺:“耍我很好玩吗。”
亚瑟的语气充盈着柔情:“我叫亚瑟.冯.蒙哥马利。”
脑中一团迷雾倏然开朗，唐晓翼方才醒悟。他嘴角微微上扬，期待又生，轻轻道:“亚瑟.冯.蒙哥马利。”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正式地喊亚瑟的名字。
粉红色的菡萏花瓣悄然而落。
亚瑟笑意更甚:“笨蛋，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喜欢我？”
唐晓翼也忍不住敛眸勾起嘴角，上前几步拥住亚瑟，在他耳边咬字道:“你才是笨蛋。”
月光皎洁，花香氤氲，唇瓣相触，一瞬永恒。
共3948字，请各位读者签收。
拜拜ﾉ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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