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情而已

小太监一步一步走着，踏过的每一块砖石都像是一把刀。

无声无息，鲜血淋漓。

御书房的门敞开着，像是为谁等待。

小太监跨过门坎，走了进去。

“臣有罪。”范璃甚至没有抬头看庆帝，她只能感觉到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就像受刑时的陈萍萍一样。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柔，只是怒火。

“你何罪之有啊！”庆帝质问。

“罪一，偷盗腰牌假冒他人身份进入天牢。”

“罪二，残杀天子近侍，目无尊长。”

“罪三，残杀行刑之人，蓄意报复。”

“罪四，倚仗陛下圣恩，胡作非为...”

范璃每说一条，庆帝的脸就沉一分。

终于，他拂落茶杯砸在范璃脚边，“够了！”

“是。”范璃住嘴不再言语。

良久的沉默之后，范璃还是先开口了。

“臣有罪，陛下也有错。”

庆帝却意外地平静，“你倒是说说，我错在哪里。”

“我这性子是几位长辈惯出来的，陛下也有份。”

“重情而已，陈萍萍一日是我的叔父，就永远都是，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永远都是我的长辈。”

“就像无论如何，您，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血缘关系范璃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范璃的语气极其平和，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陛下想要我平静地接受陈萍萍的死，那么陛下也要接受，我会因为这件事不忿。我也是有脾气的。”

“这脾气，也是陛下惯出来的。”

庆帝笑了，“如果我不接受的话，就凭你今日所为，现在已经在天牢里了。”

“父皇原谅儿臣了？”范璃终于抬起头，眼角挂着狡黠，“他们看到了儿臣的脸，所以儿臣才对他们出手，父皇可不能只以为儿臣是为了泄愤。”

庆帝招手让范璃过去，“这么说，我还要夸你一句做事周全了？”

“未尝不可啊。”范璃嘴角的笑意更深。

“看来朕的确将你惯坏了。”庆帝嘴角也浮现笑意。

很多年里，他只会因为范璃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种笑容是叶轻眉死后，庆帝这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然而庆帝不知道的是，他在失去一件珍宝的时候，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另一件珍宝。

“饿了吧，传膳。”

庆帝不再提起和陈萍萍有关的任何事情，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慈爱的父亲，和他乖巧懂事惹人恋爱的女儿。

范璃从皇宫里出来时，四具尸体还跪在午门前的广场上，她从四个雪人旁边经过。

如果有人在此刻将目光投向这里，就会发现原本跪在广场上的四具尸体，在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方式消亡。

被冻成冰，而后，寸寸碎为齑粉。

陈萍萍的尸骨真的被扔进了乱葬岗，但没有任何一条野狗敢靠近这里。

京中有很多想为陈萍萍收尸的人，但他们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一个贯穿了故事始末的小太监出现在乱葬岗，将地上的尸骨一根根捡起，仔细地拢进怀里。

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范璃走进昏暮的沉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