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看着眼前心思纯善的林大宝,心中也有些难过。
如果不是林珙执行了牛栏街刺杀,如果不是李云睿和太子要步步紧逼,他也许早就解决完这些事情之后回到澹州了。
林府的大公子林大宝是个痴傻的孩子,林婉儿虽然正常但是身份不明,所以林家的顶梁柱其实只有一个林珙。
但是现在,林珙死了,虽然不是他杀,但是却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愧疚吗?范闲。
他看着林府的如今的惨淡,询问自己。
不,不愧疚。
范闲知道,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因为是他们先对他动手,他是还击,是自保。
除了林珙,还有李云睿,还有那个坐在龙椅上,冷眼拨动他们这些‘棋子’,看他们厮杀的冷血帝王。
林若甫让人将范闲带来书房,热心的大宝主动带着范闲来到书房。
“大宝,我有事情要和范闲说,你先出去吧!”
“哦,好的,爹,那大宝就出去了。”林大宝乖乖的应道,但是话题一转又问,“那爹,二宝什么时候回家?”
林大宝口中的二宝就是死去的林珙,听见林珙的名字,林若浦眼底闪过黯淡。
位及丞相,年过半百,林若浦即不爱名,也不爱权,所思所想的不过是自己的几个儿女安好。可惜,在这京都,就连这点也不能如愿。
“大宝小时候得过一场病,好了后就变成这样了。”大宝出去之后,林若甫说,“人虽然好了,可是心智却宛如孩童。”
“未来林家一切的期许,所有的期望,都在珙儿身上。他从小就肩负我们林家家门传承的压力,活的并不快乐。”
林若甫拿出林珙生前写过的字,一张一张的摊开,字迹很工整清晰,范闲觉得至少比自己的字好看。
“可是珙儿从未叫苦,也从来没有埋怨过。”
林若甫打开一副林珙写的字,上面是四个字:万鸟归林。
“这是他小时候写的字,那个时候我就常和他聊起,这朝上六部,文武诸官便似鸟群,喧嚷争吵,无穷无尽。”
“我们林家要想家门传承延绵,必定要从这乱鸟象中寻住根本。”
“万鸟归林,”范闲说,“二公子是想要林氏一族永镇朝堂。”
“这字虽然写的差了些,但是豪气还是有点的,口气狂妄,年轻人总是如此。”
林若甫看见上面的字,便会想起林珙还在是的音容笑貌,心中隐忍着一阵一阵的钝痛。
林珙在外脾气不怎么好,但是对于家人却是足够的温柔和耐心。他虽然没有遗传到林若甫的聪明头脑,但是对于家人的这份温情却是遗传了十足十。
“我林某自出仕以来,三起三落,哪怕被关进过死牢,也从未绝望过。”
“直至昨夜,听到他死的消息。”
说了这么多,林若甫看向范闲,“牛栏街刺杀是珙儿所为。”
又来了,试探虽迟但到。
“怎么会?竟然真的和坊间流言说的一样是二公子?!!”范闲开始飙演技。
“难道是相爷要杀我?”
“范某不知何处得罪了相爷啊!”
林若甫仔细看着范闲的作态,倒不像是作伪,难道他真的没有因为坊间流言而杀珙儿?
不对,就算没有证据证明范闲杀了珙儿,那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范闲没杀珙儿。
何况,坊间流言传的沸沸扬扬,难保范闲不会因为起了疑心就痛下杀手。
“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珙儿是瞒着我做的。”
“那会是谁?莫不是太子?”
“……这些,不重要了。”林若甫说,“我听说你和陛下请求解除和婉儿的婚事。”
“对,好让林相知晓,范某已有心爱之人,此生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块。”
“何况郡主天仙之姿,应该找一个和她更相配的良人,范某实非郡主良配。”
林若甫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婉儿也说虽然你颇有诗才,但是却并不喜欢你,她也不想要这桩婚事。”
“但是,现在陛下将婉儿的婚事和内库财权绑定,要退婚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再难也得办啊,这世上办法总比困难多啊。”
鉴查院院长陈萍萍回京了。
陈萍萍回京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范闲。
虽然这是范闲第一次见陈萍萍,但陈萍萍却表现的对他很是亲切。
范闲大概也猜出来了,是因为他老娘叶轻眉。
老娘说陈萍萍是可以相信的人,但是毕竟已经过去如此多年,谁知道陈萍萍会不会变呢?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范闲疑惑为什么陈萍萍一直这么看着他。
“你的眼神像她,她看人也是这般昂首坦然,不卑不亢,在她眼中仿佛众生都是平等的。”
这大概就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区别吧,他们生活在相对平等干没有皇权压迫的现代社会,从不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什么不同。
当然一眼啊,因为我和我老妈也是现代人。范闲心想。
范闲推着陈萍萍走在鉴查院内,循着陈萍萍的指示将他推到鉴查院的一处角落。
角落平平无奇,甚至鲜少阳光照射进来,但是就是这样的角落却生长着一簇一簇开的灿烂的野花。
陈萍萍一边按着长勺给它们浇水,一边说:“当年她就站在这里,我问她,鉴查院初设,要种些什么花?”
“只要她开口,再名贵的花我都能找到,但是她把从路边摘下来的野花种子随手就洒在墙边。”
“她说,不用种,生命自己就能找到蓬勃之路。”
范闲知道,陈萍萍说的就是自己的老娘——叶轻眉。
“你说的她是谁?”范闲说。
“叶轻眉,你的母亲。”
“叶轻眉又是谁?”
“五竹在京都。”陈萍萍肯定的说。
“五竹又是谁?”范闲装傻到底。
“林珙是五竹杀的。”
“二公子之死尚未找到真凶。”范闲反驳。
“你,不信我。”陈萍萍说,“没事的,林珙的事情,我来收尾。”
而就在范闲在鉴查院的这段时间,宫中,太子不顾禁足的命令,跑到武德殿告了楚王李承泽一状。
说是怀疑林珙之死与楚王李承泽有关,林珙之死原本嫌疑最大的是范闲。
但是同样也不可忽视林珙是死于快剑的这件事,京都城中,只有楚王的门客谢必安使得一手快剑。
所以,楚王同样不能排除嫌疑。
太子的状告,直接让武德殿内的李云潜笑了,似是很乐意看到这种场面。
“既然如此,就将楚王召进宫来,当面对峙。”
楚王府,听见太子到御前告他致使门下谢必安杀了林珙,李承泽直接笑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朝着我来了。”
李承泽听见消息的时候,正趿拉着一双拖鞋,脚一晃一晃的坐在秋千架上吃葡萄。
“殿下,是我连累了殿下,”谢必安愧疚的请罪。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李承泽伸手拍拍谢必安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这件事情和你无光,林珙死于快剑,咱们楚王府多少都会被怀疑。”
“再说了,太子去武德殿告我,并不是什么着急与为林珙找到真凶,他只是爱演罢了。”
太子到处哭嚎要为林珙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不过是对别人表现自己的仁德罢了。
如果太子真的这么在乎林珙,又为什么让林珙在牛栏街刺杀的事情上当一个如此明显的马前卒?
只要一查就能查出来,林珙其实就是太子和李云睿早就安排好的替罪羊。
“既然陛下召见,那我还是赶快去的好。”
李承泽站起来拢了拢敞开的衣边,穿上被踢到角落里的鞋子,就直接跟着来请的宫中禁卫进攻去了。
皇宫大内,武德殿。
范闲和林若甫在武德殿外相遇,两人闲聊几句之后就跟着侯公公进去了。
进去之后范闲才看到这里除了李云潜之外,李承泽也在这里。
好家伙,当着皇帝面都敢脱了鞋,就这么蹲在椅子上。
不过,这副蹲在椅子上抛着橘子玩的样子,看在范闲眼里怎么这么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在玩毛线球呢?
他家青雀,真的是太可爱了!范闲心中感叹。
“人都到齐了,就在这说吧!”
见人都到齐了,李云潜直接发话,让他们当面对峙林珙的死。
“据鉴查院调查可知,林珙死于高手快剑,京都用剑者,唯有二哥门下谢必安有此剑术。”太子说。
“那太子的意思是?”林若甫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承泽打断了。
“太子的意思是我便是杀林珙的凶手。”李承泽说。
“那殿下是凶手吗?”林若甫问。
“这,你得问范闲。”李承泽说,“林珙遇害当日,我带着谢必安偷出王府,清街闲逛,后来遇到范闲,两人畅游闲谈。当时,谢必安就在一旁。”
“范闲,让你来是让你做个旁证的。”
“二哥在禁足中,早不出府,晚不出府,偏偏在林珙遇害当日就偷出王府,还大张旗鼓的清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太子疑惑。
“太子这话就有些好笑了,确实是那天一时兴起就想违背陛下禁足的命令出去,我出去的时候林珙还未遇害呢,何况我怎么会知道林珙会在那天死?”李承泽反驳。
“而且,鉴查院已经查明林珙死与巳时,这么算来谢必安应该来不及赶出城行凶吧!”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范闲与你合作,同谢必安联手杀了林珙。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你在扯谎作伪,脱开干系。”太子说。
“越发荒谬,”李承泽跳下凳子,直接就走到太子面前,两人面对面对峙起来,“我为何要杀林珙?范闲又为何要杀林珙?”
“林珙策划牛栏街刺杀啊!范闲与林珙有仇啊!”太子说。
“哎哎哎,太子殿下,这事我可不知道啊!”范闲急忙辩解。
“呵!太子要定臣子的罪,你我就含冤,忍了吧!”李承泽讽刺的看着太子,话语间争锋相对。
“那你说,除了谢必安,京都是能有如此剑术?”
“养一个不为人知的用剑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这是映射谁?”太子暴怒,对着李承泽吼道。
“臣说道理罢了。”李承泽毫不相让,直接怼了回去。
范闲看着李承泽和李承虔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两人大有动手打一架的趋势。
不行,我得看着,要是他们两个真的动起手来了,我得第一时间拉偏架,不能让这太子打到青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