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付瑞十八岁生辰宴,官家特许在皇宫筹办。
那时候杨玥娘还只是个杨婕妤。
那场宴会上,来了很多女眷,包括官家的适龄妹妹们都来参加宴会。
那时候官家兴致高,扬言要给付瑞赐婚,付瑞拒绝了,官家也不敢勉强,这事不了了之。
但后来杨玥娘就看到她那弟弟在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
其他人也大醉一场,欢歌载舞。
她弟弟的醉不一样,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不见笑颜,不顾交际,只顾着喝。
唯独那眼睛直勾勾盯着付瑞,痛苦、挣扎、纠结。
杨玥娘自认为她是最懂弟弟的。
祖父在的时候,杨家很热闹,兄弟姐妹和睦,爹娘很爱他们,他们生长在无忧无虑的蜜罐子里。
祖父死的时候,杨家也很热闹,只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姐弟俩。
祖父出殡的时候,付瑞只是路过,随意的出手,打弯了父辈的膝盖,弟弟好似才找到主心骨一般,清晰地喊出了那一句“我才是杨家的主人”。
但长辈的打压,娘的不作为,所有委屈都被一句“以卑犯尊从重处”给咽了回去。
她也深陷囹圄,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像一只迷茫乱撞的小羔羊。
于是她跟弟弟说:“我打听到了,那日出手制止打架的人,是郦家的养子,名付瑞,从小孤苦,是郦家将他养大,他和你境遇相似,如今却考上了省元,不如你跟他交际交际。”
弟弟苦笑说:“可他是省元,我只是个纨绔……”
自卑这两个字,杨玥娘以为这一辈子也不会在弟弟身上看到。
她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笑着说:“咱们不就是这么跟他相识的吗?”
她希望弟弟依旧能从付瑞身上找到主心骨,不再迷茫。
果不其然,付瑞考了文状元,弟弟考了武状元。
他是弟弟的憧憬,彼此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那份憧憬,在二人朝夕相处时,不知何时变了质,弟弟也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官家想要给付瑞赐婚,或许弟弟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心意——
袒露,就会失去两人的未来,不袒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成婚。
朝廷重臣是个断袖。这句话对只有为数不多的近臣的官家、对在风雨中飘摇的郦家、对天下,不止是个笑话,也是个打击。
所以他再次陷入迷茫、纠结中。
杨玥娘趁着酒宴散场,把付瑞叫去一边,想帮弟弟说几句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就在她也纠结时,付瑞忽然拱手弯腰——
“杨婕妤,正好臣也有话同你说。”
“请说。”她迫切道。
付瑞站直后弯起嘴角笑,礼貌又客气的笑:“姐姐当初说送我一件礼物。”
她点点头,差点就要开口:我把弟弟送你了。
付瑞却说:“我希望,有朝一日,若是我和羡儿在一起了,希望姐姐能不生气。”
那一刻她内心像被砸了一颗大石头,震荡得她手脚发软,“那你为何不直接跟他说?”
“他还小。”
乌云荡过明月,她清晰地看到了付瑞明亮的笑容,“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包养个小男孩对我来说很简单,可他不是金丝雀,只是还小,我等他成长,等他自己发现,倘若他不愿,也就罢了,只当是我一厢情愿。若他愿,未来和他,我都要。”
那番话,哪怕是两年后的今日,杨玥娘也记得很清晰。
那一刻她又恍然意识到,未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想要什么样光明的未来,都离不开血拼。
后来弟弟没跟她打声招呼,就请命去了边关靠双手争那一点军功和军权。
她理解弟弟,也不怪他,于是她在后宫争宠,她不想要一点虚无缥缈的裙带宠爱,她要实打实的地位和权力。
如今她已然成了杨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下,而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手可弃的杨婕妤。
她低头看,看到的是当初付瑞口中那个成长起来的弟弟。
是将仅有裙带关系的杨家变成一国将门的、顶天立地的杨家男儿郎,而不是那不知所措的小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