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重子的动作轻柔,熟稔自然得像是已经做过了千百遍,等他意识过来时,才发现这姿态实在过分亲昵。
“抱歉,是我逾矩了。”
雪重子神情淡然,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负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发热,是不同寻常的紧张。
“我以前见过你。”
不是疑问的语气,相反,十分笃定。
有那么一刻,郑南衣甚至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可他的眼神太过理智,毫无波澜。
郑南衣转过身,莲池中映出一道失落影子,“我之前随执刃大人在雪宫住过一段时间,你当然见过我。”
“我们,曾经是什么关系?”
鱼尾摇曳,涟漪散去后是一双并肩而立的身影。
垂眉敛目的银发少年,有着清冷谪仙般的悲悯神情,望着她,有如望着无边红尘里的凡夫俗子。
郑南衣忽的笑了,眼神追随着白鲤,漫不经心道,“我和雪公子自然是相互欢喜的关系。”
“我没有问你和他的关系,我是说——”
骤然的沉默令郑南衣挑了挑眉,她看了一眼雪重子,兀自微笑着,“抱歉,我实在不懂你想问什么。”
她不懂吗?
事实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雪重子了。即便是一抬眼,一皱眉,她都能轻松读懂他的心。
“我是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
郑南衣侧过身,和雪重子面对面站着,唇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模样实在戏谑。
“关系匪浅。”
“嗯,”郑南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眨眼间又凑近了些,示意他再猜。
太近了。
雪重子微微敛着眼,在她越发放肆的靠近中绷紧了身子。
他应该警告她的,就像他对雪宫所有侍从一样,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面对她。
细碎的浮光掠过眼底,雪重子看见她就停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无端松了口气,他告诉自己,这便是他的最后底线。
“感情深厚的关系有很多种,”
“挚友、师徒、兄妹,还有……”
雪重子凝望着她,染了霜色的长睫,轻而缓地眨了眨,似是枝头振振欲飞的寒蝶。
“还有什么?”
就是在他怔愣的那一瞬,郑南衣欺身而上,踮起脚揽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作怪般呵了口气,喃喃道,“还有情人啊,呆瓜。”
郑南衣的声音很是缱绻,语调却极为轻快,连带着撤退的动作都尤其迅速。
在雪重子抬手之前,郑南衣早就借力一推,拉开二人距离。她看也不看雪重子那边,对着莲池,素手一点,笑吟吟道,
“瞧——”
“好多涟漪,水都被搅乱了。”
被人执起手腕时,郑南衣也不恼,顺势望进雪重子冷清双眸,一字一句道,“你的心,乱了。”
“你想暗示什么?”
到最后,雪重子也没能用他冷漠的诘问语气去刺痛她,他只是,很寻常,很疑惑地问向她。
其实,雪重子更想问自己,他为什么不恼怒呢?
他理当因她轻佻举动,因她朝秦暮楚,而感到厌恶,可刚才那一刻,他明明就是欢欣的。
雪重子的呼吸终于也乱了,他太想知道,他们之前,到底有什么纠葛。
“我从不暗示。”
郑南衣微微歪着头,目光流连于少年精致的眉眼间,在他不解的注视中,大胆吻了上去。
她的动作生猛,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但湿润柔软的触感,还是令雪重子红了耳尖。
“够直白吗?”
郑南衣拂了拂衣袖,悠悠道,“我们俩的关系,你要实在想不起来,便算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紧要事,忘了就忘了,你就当我们从未见过,从未认识。”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倒也不错。”
郑南衣的笑容明媚,快乐到不像是情人决断,反倒更像是抛弃旧爱,转投新欢怀里的负心郎。
雪重子觉得自己大抵要憋出内伤来了,他们之前确定是情人关系吗?她怎么巴不得他忘掉她的样子!
“既然……”
雪重子才说了两个字,等他抬眼的时候,郑南衣已经等不及地转身朝檐下的雪公子跑去。
雪重子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他们的过去是怎么样了。
他爱她,她又爱着雪公子,可他不愿意放弃,所以他使了手段才迫使她和自己在一起。
如今没了他阻拦,郑南衣可不就能和雪公子好好在一起了吗。
难怪,她不想让我想起来。
风玉响个不停,雪重子望着寒池里亭亭而立的雪莲,脑子里却是她欢喜的声音和远去的背影。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郑南衣和雪公子二人再看过去时,雪重子已经折了雪莲走过来。
雪重子捧着雪莲,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既然抢了一次,再抢一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