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爱”

　　正是春天要结束的时候，庭院角落里的月季已经有要开的趋势了，豆绿的叶子上一片嫩白。

　　纪生薇推开窗户，让初夏的风闯入，好驱散走屋里的灰尘气味。

　　其实她很喜欢闻这种味道，她总觉得安心，比冬天晒在被子上的阳光还让人安心。

　　但纪家父母不喜欢，他们觉得这是一种破败味。

　　纪生薇有时候也会想，他们到底是就不喜欢这种味道，还是因为不喜欢自己而顺带不喜欢这种味道。

　　纪生薇看着忙活中的保姆，没由头地来了一句：“阿姨，爸妈爱我吗？”

　　这个问题纪生薇小时候也常问，纪生辉出生后她问得更勤了。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父母总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会问他们在幼儿园里玩得开不开心，纪家父母也会，但他们的对象却只有纪生辉一个人，那个时候纪生薇就会问保姆：“爸爸妈妈爱我吗？”

　　长大了些就需要参加宴会，宴会需要得体的衣服，纪生辉是父母领着去挑选的 ，纪生薇穿他们选好带回来的，她那时候总会被同龄人嘲笑审美，纪生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会问保姆：“爸爸妈妈他们是爱我的吗？”

　　到了叛逆期，纪生薇就想向身边的同学一样反抗，做些极端的行为，企图看到父母对自己爱。但当她割了腕醒在医院，身旁却只要医护人员时，纪生薇就会问自己：“为什么不爱我呢？”

　　那之后她就学乖了，鬼门关走过一趟后看什么都有些释然。

　　保姆是这个家里工作时间最长的，可以说看着纪生薇长大，她最明白纪家父母的偏心，也最心疼纪生薇的经历。

　　她一只手放下床单，一只手抹了抹眼睛，“小姐……他们，他们……”

　　她有些泣不成声，纪生薇赶忙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安慰道：“我都没哭——”

　　“他们早就知道了……”保姆按住纪生薇的手，声音颤抖，“小时候你体检单拿回来时，我看见太太……”

　　后面的话保姆没敢再说下去，但纪生薇也心知肚明。

　　可明明那个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隐瞒这个事实？

　　纪生薇深觉可怕，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纪家父母要一直养着没有血缘关系的自己，而他们的亲生女儿在外那么多年，他们也没有要寻找过的念头。

　　突然，她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是谢川。

　　他开门见山的问：［你是假的？］

　　纪生薇想了想，打字回道：［假的。］

　　对面沉默了很久，然后发过来一条语音。

　　纪生薇点开，对面是磁性好听的声音：“是你自己决定要和我解除婚约的吗？”

　　纪生薇觉得好笑，她从小到大哪件事情是自己决定的。但比起这个，纪生薇更好奇这件事到底是纪生辉还是纪母告诉谢川。

　　可纪生薇还没来记得问，谢川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尊重你的选择。］

　　纪生薇看着屏幕里的那七个字，鼻子微微发酸，早些时候幻想与谢川解除关系的兴奋劲莫名烟消云散。

　　她转过头看见了窗外的天。

　　夜晚将明的时候下过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好像把天空洗亮了。

　　于是她也回了一条语音，“谢川，你爱我吗？”

　　屏幕里出现了好久“对方正在输入在”，又消失了好久。所以纪生薇发送：［是我自己决定的。］附赠了一个狗狗贱兮兮的表情包。

　　谢川似乎不常用微信和人聊天，所以他的表情包库存很匮乏，每次纪生薇和他聊天都会发送很多表情包，这些表情包谢川都一一保存了，下次聊天的时候就会看见。

　　纪生薇将谢川的微信删掉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她不再期待下次能看见这个狗狗表情包了。

　　纪生薇第一次接触到“爱”这个词时，是在幼儿园老师的嘴里，当时她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绘本里的故事。

　　那时候的纪生薇能听懂什么是爱，是小熊喜欢熊爸爸熊妈妈，熊爸爸熊妈妈喜欢小熊，熊爸爸和熊妈妈又互相喜欢。

　　但是现在的纪生薇看着发灰的墙壁，她好像又听不懂什么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