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像是在认真评鉴衣裙、又像是在挑拣货品一样，翻袖口、扯裙幅，总之没拿她当人看。
这对胡蕴蓉来说是平生头一遭的奇耻大辱，死死咬着嘴唇，只觉喉腔里几乎要沁出血来。
一刻不到的时间对胡蕴蓉来说却分外漫长，当钟灵终于摆弄够了，才施施然停手，许她回去坐着。
可是，胡蕴蓉望向身边的每一个人，便是最胆小善良的徐良媛，都只是低垂了脸不敢看她。其他人就更不会冒着触怒皇后的风险，来帮自己说一句话。
众人都只顾着自己说说笑笑，偶尔看她一眼，亦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胡蕴蓉狠狠地咬住了唇，出身皇亲又如何、生有帝姬又如何，原来在凤仪宫里，她终究也不过是一个下嫔而已。
钟灵抿起唇角轻笑，“胡容华是在针黹女工上下过功夫的。本宫也看了几眼，这衣裳上绣纹类似凤凰不错，却也只是类似而已。凤之象也，五色备举，高六尺许。而此衣衫绣纹，高不足六尺，最多四五尺而已，有三十六色却皆非正宫纯色，不见龙纹而是蛇纹，羽毛也多青金而非只纯金色。”
她复而又看了胡蕴蓉一眼，依依道：“说是凤凰，倒更像另一种神鸟发明。”
“《说文·鸟部》一书中曾记载，世见有五方神鸟，分别是东方发明，南方焦明，西方鹔鷞，北方幽昌，中央凤凰。发明似凤，长喙，疏翼，圆尾。”
她每说一段，胡蕴蓉脸色就灰白一寸。
五方神鸟，除凤凰之图流于人世之外，余者都已失传许久。神鸟发明与凤凰极其相似，若不说破，极难分辨。
胡蕴蓉本以为后宫无人知晓，变向借此诱使钟灵发怒，向自己问责，而且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得无法收场时，自己再拿出古籍辩驳。
届时，钟氏自己见识浅薄，却冤枉自己，更加无话可说。她才当上皇后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表哥一定会对她不满，即使当堂不会反口废后，也一定要安抚自己才是。
可令胡蕴蓉没想到的是，钟氏居然认得这是神鸟发明，那她这出‘峰回路转’还怎么转下去？
胡蕴蓉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不是说钟氏是宫女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么，怎么旁人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德妃齐月宾和靖微笑：“后宫之中论才，娘娘当属第一。若换了臣妾，只怕是真会错认了呢。”她也隐隐猜到，胡蕴蓉今日所行，是想给钟灵挖个坑，但没想到钟灵稳稳走过去了。
贤妃冯若昭亦笑，“当真呢，说实话，臣妾竟都未听过还有五方神鸟一说。”
钟灵笑意幽微，微微侧首，冷艳的笑容晃着人的眼：“也不怪大家没听过。只因《乐协图征》中也有一段：‘五凤皆五色，为瑞者一，为孽者四。似凤有四，并为妖。’。既为妖，也就不好在宫闱中留名了。”
她们辛辛苦苦烘托宣传的‘祥瑞’，怎么能让皇后三言两语就定义为‘妖孽’。胡蕴蓉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却苦于腹内诗书不多，找不到经典引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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