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大地一片微暗。营地里的士兵们早早地起床训练,相柳在一旁站着监督。等到天边升起一缕光时,大地逐渐明亮。相柳回到营帐,将早餐放在了桌案上。
阿念还在榻上睡得酣甜,相柳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很是娴静。他走到榻边,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额头,然后才不忍心的将阿念从睡梦中叫醒。
相柳阿念,起床了。
睡梦中的人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阿念含糊着,翻了个身继续睡。相柳无奈一笑,他直接将阿念从床上拉起。
阿念不满地嘟囔道。
阿念(皓翎忆)干嘛呢?我还想再睡会。
阿念又继续往床上一躺,相柳俯身去连人裹着被褥从床榻上抱起,阿念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前,依旧没有怎么清醒过来。相柳将她放在桌案前坐下,自己则坐在她的身旁,他一只手搂着阿念,一只手舀了一勺白粥喂给了阿念。
许是闻到白粥的清香,她这才蒙蒙醒来。阿念一边嚼着嘴里的粥,一边说。
阿念(皓翎忆)怎么那么早啊?
相柳放下勺子,挥了一下手,营帐的门帘飘起,从外面透了明亮的光进来。阿念看着,她干笑了一下。
阿念(皓翎忆)原来……都大天白亮了啊。
相柳又拿起勺子喂她,阿念不好意思地笑笑。
阿念(皓翎忆)我自己来吧,你这样弄得我像一个三岁小孩子一样。
阿念伸手去拿勺子,相柳拿勺子的手避开,说。
相柳我喂你,你乖乖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阿念脸色一僵,相柳喂粥给她,她也不吃了。
阿念(皓翎忆)我不回去。
相柳舀着一勺粥,凑到她的嘴畔,说。
相柳我不送你回你暂住的那个镇子,我是送你回皓翎去。
阿念瘪嘴,她把头转过去,不开心道。
阿念(皓翎忆)有什么区别吗?反正就是赶我走。
相柳放下勺子,他沉默良久说。
相柳阿念,你出来这么久了,你父王该担心了。
阿念(皓翎忆)父王要是知道我是来找你的,他是不会说什么的。反正我父王也曾鼓励我来找你。
相柳皱眉,面对阿念的话,他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皓翎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最爱的女儿来找他这种魔头?
相柳皓翎陛下当真会这么说?
相柳心存疑惑,可看着阿念的神情,又不像是在骗他。阿念笑看着他,说。
阿念(皓翎忆)你不信?
阿念起身,被褥从她身上滑落在地。她拉起相柳的手,就往营帐外走去。相柳及时止步,他看着阿念,不明她是何意。
相柳干什么?
阿念(皓翎忆)你不是不信我父王会这么跟我说吗?那我就带你去五神山,见我父王。你亲自去问他。
相柳忙抽回手,侧过身去说。
相柳不用,你说的话,我信就是了。
阿念歪着头,去看他的脸,竟看不出任何神情。阿念靠近他,脸凑上去,将他看个仔细。
阿念(皓翎忆)你怎么又是这幅冷冰冰的模样了?笑一个。
说着,阿念就抬起手,拇指和食指去支起他的嘴角,让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阿念拉住了他的衣袖晃着,撒娇道。
阿念(皓翎忆)笑一个嘛,你笑起来最好看了,别老是冷着一张脸,开心点好不好啊?
相柳这才有了笑容,一抹浅浅的笑。他手心捂在阿念的头顶抚顺一下,又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早餐,说。
相柳那碗粥估计也凉了,我去给你再弄点吃的。
阿念手疾眼快地拉住了相柳,她摇摇头说。
阿念(皓翎忆)不用了,应该还没有凉。
阿念去端起那碗粥,吃了一口。
阿念(皓翎忆)没有冷掉,还是微热的。
阿念几口将粥喝下肚,相柳伸出去的手还未来得及阻止她,那个碗就已经空了。
阿念(皓翎忆)就一碗粥而已,又不是一碗毒药,你紧张什么呢?
相柳看着她,淡淡道。
相柳一碗粥,很平淡。你跟着我,以后天天都是这种生活。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山珍海味……
阿念(皓翎忆)停!
阿念抬手打住,她抓了抓头,有些气。
阿念(皓翎忆)你怎么又来了?又是这些话,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相柳背过身去,神情有些忧伤。
相柳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忍心你跟着我受苦。
阿念笑了,说。
阿念(皓翎忆)我都是死过的人了,我还怕苦吗?
相柳捏了捏拳头,他咬紧牙关,闭着眼。脑海里闪烁着阿念毫无声息地躺在紫金殿的画面,他的心脏当即揪痛了一下。
初见阿念时,他便觉得阿念很傻。后来慢慢的,他跟阿念越来越熟时,他觉得阿念不仅傻,还很愚昧,天真。她就是那种别人用一颗糖就可以骗走的小姑娘。当时的她,还是个初涉人世,单纯懵懂的小女孩。她爱笑,不爱哭。怕疼,怕死,惜命。爱热闹,不喜静,喜甜不喜苦。
可如今的阿念,在相柳的眼里,变得跟他初见时的那个阿念,是截然相反的。现在的阿念,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死,不惜命,就连笑容也没了从前的天真,她现在是开心少过悲伤。
相柳转身去将阿念拽进怀中,将她紧紧搂住。
相柳放心,以后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谁都不可以动你。
阿念微微一笑,说。
阿念(皓翎忆)那你可得守好我了,万一哪天又有歹人要杀我,你不在我身边,我……
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相柳就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了阿念。由狠到轻柔,他慢慢放开她的唇,又吮吸了一下她的下唇瓣,相柳眼神温柔到能溢出水,他看着阿念的双眼,说。
相柳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
阿念眉眼弯弯,含羞地点点头。
阿念(皓翎忆)知道了。
相柳拾起刚刚落在地上的被褥,并将阿念一把打横抱起,把她放到榻上,扶着阿念躺下,给她盖好被褥。
相柳你再睡会儿吧。
阿念拉了拉被褥,遮住脸。她感觉自己又想多了,相柳抱着她直奔床榻,她还以为……相柳要干什么呢?
结果就……这样?
阿念轻咳了一下,拉下被褥去看外面时,相柳已经离开了营帐。阿念硬是惊呆住,相柳离开都没有声响的吗?她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榻。桌案上也被相柳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念出了营帐,相柳正在外面操练士兵。看到阿念出来了,他连忙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
相柳你怎么出来了?不睡会儿吗?
阿念摇摇头,说。
阿念(皓翎忆)我已经不困了。你继续忙,我自己到处走走。
相柳点头,阿念慢步走出营地,来到了离营地不远的林子里。她四周环顾着,在山林中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一条河流边,恰好看到一位老者坐在河边,悠闲地钓着鱼。而且她还看到了毛球,在那位老者的头顶上空飞来飞去,老者钓了一条很小的鱼,就喂给了毛球。阿念提起衣裙,悄悄靠近。那位老者忽然发笑,他非常敏锐,早就感觉到有人在慢慢靠近他。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已经发现你了。”
阿念(皓翎忆)啊?
阿念惊愕地抬头,看向河边的老者,那位老者正看着自己。阿念有些尴尬,她放下衣裙,立马很自然地向老者走去。
阿念(皓翎忆)老伯,我明明也没有出声啊,你怎么察觉到的?
老者轻声一笑,说:“我是个战士,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上战场应敌?”
阿念坐在草坪里,好奇地看着他。
阿念(皓翎忆)你也是辰荣军?
这河流中好像只有小鱼,没有大鱼。老者又钓了一条小鱼,他也不唉声叹气,很淡定地把小鱼喂给了毛球,他笑着说:“是啊,我也是辰荣军。”
阿念脸上一喜,她立马就想到了什么。
阿念(皓翎忆)那你们军师相柳,你同他熟吗?你能和他聊到一块吗?他平时在军营里和你们说话吗?
老者笑吟吟地看着阿念,他的头往身后转了转,说:“你问他啊。”
阿念回头看去,相柳正朝他们走来。老者继续钓鱼,阿念呆看着相柳对老者行礼。
相柳义父。
随着他的一声“义父”,阿念当即目瞪口呆,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确定的她问相柳。
阿念(皓翎忆)你刚刚喊他什么?
相柳坐在阿念身旁,将自己的外袍给阿念披上。
相柳他是我义父。
阿念(皓翎忆)洪江……将军?
相柳点点头,洪江沧桑的脸上挂着笑容。
洪江你就是相柳时常在我这里提起过的皓翎王姬,难得,真的很难得。
阿念很好奇洪江在难得什么,洪江说。
洪江相柳平时都不爱和人接近,从来想不到他有一天也会喜欢上一个女子。
洪江摇摇头,相柳和阿念之间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看着阿念和相柳关系十分亲密,洪江笑容满面,可慢慢的,笑容逐渐消失。
洪江你们两个,倒让我想起了他们。
阿念拧了一下眉头,她好似听出洪江话语中的不安,阿念看向洪江问。
阿念(皓翎忆)谁啊?
相柳赤宸和西炎王姬。
相柳忽然开口, 阿念心里咯吱一响,那不就是谣传里小夭的父母吗?
阿念(皓翎忆)老伯,你怎么把我和相柳跟他们联想到一块了?
洪江收了钓鱼竿和线,跟阿念说。
洪江赤宸也是为辰荣效力的将军,相柳也是。而且喜欢上的人都是王姬,身份都是对立。最终……以最悲的结果收场。
相柳义父……
相柳看着阿念的神情微变,相柳出声想要阻止洪江说话,阿念拍了拍他的手,她摇摇头,示意没事。洪江微笑着说。
洪江你倒是淡定,一点也不害怕。
阿念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感受,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她就笑嘻嘻的了。
阿念(皓翎忆)那是!若这点我都接受不了,我还怎么安心跟相柳在一起?
阿念依在相柳的怀里,洪江笑意更浓。洪江笑看着相柳,说。
洪江你小子,找了个好姑娘。一定要好好待她啊!
相柳微微颔首,片刻后洪江问。
洪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相柳和阿念一听,同时沉默。阿念抿着唇,她抬眸看着相柳,等待着他开口。良久后,相柳说。
相柳等有空,我就去皓翎提亲。
阿念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可洪江担心道。
洪江皓翎王会答应吗?
阿念急忙开口说。
阿念(皓翎忆)我问过父王了,他说他不反对。
洪江很诧异地看着阿念。
洪江他不介意相柳的身份?
阿念连忙挥手摇头,说。
阿念(皓翎忆)不介意。
洪江大笑一声,看着相柳说。
洪江既如此,到时候我给你准备好聘礼,你去皓翎提亲。
相柳义父,聘礼我自己准备,就不麻烦你了。
洪江静看了他几秒,才说。
洪江行,你自己准备。
洪江要起身离开,相柳忙去将他扶起。洪江回营时,他背对着相柳说。
洪江相柳啊,成亲后,你就离开吧!辰荣军只剩一支残军对了,我们在这世上,也苟活不了多久。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投降西炎,一直坚持着,可我心里清楚着,我们的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所以,你和王姬成亲后,就立刻远离我们,不要再回清水镇。
洪江没有回头,他提着鱼篓,握着鱼竿,回军营去了。相柳心里五味杂陈着,阿念默默地拉住他的手。相柳看向阿念时,仿佛心里又安了许多。
阿念(皓翎忆)你别多想了,我遵从你的心,你也要遵从自己的心才是。所以去或留,还是得看你自己。
相柳拥住阿念,他在阿念的额间落下一吻。这么久以来,他对阿念一直都心怀感激,感激她一直都坚持着他,从未放弃过他。
相柳谢谢你,阿念!
他抚了抚阿念的发丝,在她发间吻了吻,他对怀里的人甚是爱惜。
相柳我爱你阿念!
阿念笑得甜蜜,她抬头用嘴唇在相柳的唇上轻轻贴了一下,然后就立马退开他。她笑嘻嘻地说。
阿念(皓翎忆)难得相柳大人会跟我说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相柳大人都说爱我了,那不知大人什么时候去皓翎提亲呢?
阿念眸子里有着一点明亮,她期待着相柳。相柳上前搂住她的腰,微微笑着说。
相柳我到时候会以防风邶的身份去皓翎提亲,我不会以相柳的身份去提亲。等我定好时间,就告诉你。
阿念眼眸黯淡,她心里很心疼相柳。他不能用相柳的身份去皓翎提亲,只能用防风邶的身份去提亲。相柳是怕自己妖怪的身份污浊了她,让她同自己一起被世人鄙夷。只有防风邶这个身份才能不让阿念委屈。可是这些阿念从未在乎过,只要能嫁给相柳,管它什么身份,地位,名利,她都会毫不在乎。可是相柳却在乎,他不想因为自己是辰荣义军,是九头妖怪,让阿念也跟着他一起饱受非议。而防风邶的身份就不一样了,防风邶是神族,还有家世。虽然在外人眼里,防风邶也很不堪,但起码会比九头妖怪强许多。至少不会让阿念让他人视作耻辱。
阿念(皓翎忆)相柳,以后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我都伴你左右。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会是你的妻子,会是在这世上最爱最爱你的人,一辈子都不离不弃。
相柳不禁湿了眼眶,他曾以为这一辈子,这些温暖都是自己渴望不到的。可因为阿念,他感受到了这些温暖,有了这种温暖,哪怕是让他立即去死,他也无憾。可唯一会让他挂念不舍的,是阿念。如果哪一天,他真的死了,那真的会很遗憾吧。
相柳阿念,我不舍得。可是,我的内心,让我没得选。
阿念(皓翎忆)我明白,你遵从你的内心就好了。
阿念看着相柳也会有沮丧的一天,就忍不住一笑。她握住了相柳的手,拉着他往军营走去。
阿念(皓翎忆)我们回去吧。这还不是没有到辰荣军和西炎军开战的那一天嘛,你别提前想得那么早好不好,我们不是应该好好珍惜当下时光吗?管它未来会发生什么呢?开开心心的活在当下不好吗?
相柳拉紧了阿念的手,给阿念的感觉就像是怕分散了一样。阿念抿着笑,她自己也抓紧了相柳的手,然后她还将牵手换成了与相柳的手十指相扣。
阿念举起十指相扣的手,在相柳的眼前晃了晃,笑着说。
阿念(皓翎忆)你看,这样,不就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了不是!
相柳的另一只手屈起食指,轻碰了一下阿念的鼻尖,说。
相柳是,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
两人相视而笑,没再言语,可彼此眉眼间流露的情意更深更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