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2.

连春觉从一片黑暗里摸索着，这里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半点东西，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他只能贴着墙，迷蒙的黑暗里，似乎有橘色的火光闪烁而过，深灰色的眼睛里流淌着温暖的余热。

他看见，距离自己一两米的正前方，有一张长桌，长桌上孤零零的放着一盏没点燃的灯，点火器在灯的一侧，立着放在桌上，那盏灯是为四方的菱形，乍一看，跟北嫡骸自己带来的那盏四角灯笼很像，但这个相比起北嫡骸的，更为简陋，只有四根架子困着最中心的灯芯，有种油尽灯枯也要消耗的财力，一如这座城堡。

连春觉的世界再度陷入没有灯的漆黑，这次他没有贴着墙一步一走，而是径直着往前走，果不其然的，他摸到了一张长桌，和一盏四方的，没有被点燃的灯芯，铁丝一样薄弱的牢笼困着灯芯，但只要稍微用力，这架牢笼就会被损毁。

是否也如这个副本的真实一样，表面宏伟壮观，只要往里走，细看每一个地方，就会发现这里已经无人打理，每个地方都落满灰尘，蛛丝缠绕。

又一晃眼，这里崭新如初，柔软的被褥，干净的地板，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熏香，至于是什么香，无从得知。

连春觉站在桌子前，他的手还搭在四角灯笼上，虚幻与现实，时刻交替，他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一个打火器，摸索了两下，脑子里匮乏的回忆起关于这个时代的打火器用法。

卡擦——

声音响起，指尖的齿轮转动，连春觉看见，根本没有柔软的被褥和干净的地板，所到之处，蛛丝蔓延，灰尘浮起。

就连他刚才贴着墙壁走的那几下，身上也沾满了灰尘和蛛丝，一种陈旧腐败的味道替代之前一晃而过的熏香，钻入他的鼻尖。

他下意识屏息凝神，想要以此隔绝这空间里的一切，可惜早就为时已晚，他从进屋到现在，不知道自动呼吸了多少次。

“幻觉？”连春觉皱眉，又摇了下头，“不，我最开始进屋看到的，和现在的摆设是一样的，区别只是没有点火，”又顿了顿，他目光侧移，盯着那出没有光，显得灰敗异常的灯芯。

“……和点火。”

他把点开的火，隔着聊胜于无的四根铁丝，凑到灯芯面前，烛火摇曳，他小心的护着这朵橘色的光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缓缓亮起。

火光亮起的这一瞬间，他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幻灭了，时间，空间，乃至他身上所携带的一切，都在顷刻之间发生改变，这一撮火的点燃，仿佛打碎了某个困兽的迷惘。

连春觉身上穿的黑色大衣和圆顶帽，堙灭在虚无中，一件黑色的深色毛织物外套穿在外侧，柔软的羊毛内衣没有丝毫杂质的贴合着他的肌肤，衣袖和领口有着很精细的刺绣，天鹅绒的黑色尖头鞋绣着和衣袖领口一样的刺绣，鞋尖处挂着一个黑色的流苏挂坠。

他怔楞了一下，微微侧身，那里摆着一面镜子，从镜子里，他很清楚的看见了自己这身打扮，又四处看了眼周围，灰尘，蛛丝，压沉的空气，这些一切都不复存在，好似刚才的那些时刻，才是幻觉，淡淡的熏香又再度萦绕在鼻尖，柔软的天鹅绒，干净的地板。

“……哥特式？还是中世纪晚期？”

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暂时无从知晓，则管家给的时间限制是在八点之前到地方去聚餐，有四个小时的空档，但这其中有一点，他并没有说明是在这座城堡的什么地方进行晚餐，而且——

连春觉望着桌上燃烧着的橘色火焰，又看了眼映照出来明显是极尽奢华，奢靡昂贵的各处建筑，高大的落地窗外很淡一圈的绯色染着玫红往天边蔓延，山林倦鸟，依稀听得见飞鸟掠唱的歌喉。

到底哪一方才是出问题的？是从进门开始，还是从现在开始？亦或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止？

连春觉站在桌前，一动不动，他低垂下头颅，清瘦的脖颈露出一节节被包裹在血肉和皮肤里的骨骼轮廓，指尖放在长桌的边缘，抬起，又落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心思纷乱不止。

在进门之前应该还没有，北嫡骸并没有对那个男人提出的一人住头一人住尾有什么意见，她甚至同样要求自己住到中间，这就是现在这间 所以问题是出在进来之后。

进来之后，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静默的黑，然后是燃起的四方灯笼，长桌和点火器，接着，又是和进门时一样的昏暗静默。

如果一开始没有问题，那就是他中间看到的这一幕有问题，可也的确是按照这里的布局，他摸到了点火器，擦亮了火之后，连带着温暖火光一起出现的被褥和地板，也像是被覆盖，变得被岁月沉疴，无法住人，一眼就能瞧见是荒废了很久。

将擦亮的火光点燃在四方灯笼里，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如今这样，贵族的衣服，奢靡的环境，进了木门又借着墙壁上灯光步行上走很长一段路到的干净房间，城堡下，落地窗看到的巡逻的士兵，易逝的夕阳余晖。

真实——幻境——真实——又一个时代的幻境，或者，又一个时代的真实。

但那个走进来时看到的幻觉，怎么感觉……跟之前两次差不多，一次北嫡骸提着四角灯笼走过来，他看见长桌，红裙，和那张记忆犹新的紫色圆纹藤蔓花色卡牌。一次哥特式城堡耸立在孤独的岛屿之上，翻涌起白色的浪花，黑沉压抑的气氛蔓延。

一如经久不散的黑色浓雾。

所以——第一次应该不大算是幻觉，更像是某种提示，第一次提示南芜山的另一个名字北嫡骸，第二次提示这座城堡的建造地点和周边环境，第三次……

介于虚假和现实之间的明灯指引。

连春觉皱着眉，摇了摇头，觉得脑子里好似有根丝线拉扯，距离很近的真相只能被动牵制着，而这根绷紧的线，也很快就会崩断。

抬手揉了揉有点发疼的额角，他有点不习惯的尽量适应身上的这一身服装，走到被投射出淡蓝色光晕的巨大落地窗前，手指在窗户的缝隙里擦了一下，没有沾染上半点灰尘，指尖依旧干净如初。

连春觉眯了眯眼，又低眸往下看，看见一排穿着银色锁子甲，戴着圆筒形头盔，手握银色泛着冷光长剑的士兵，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换班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