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的,眼睁睁看着,灯盏里黑金两色分明的黑色那部分区域剧烈的翻涌着,甚至隐约在寂静的木色圆桌的室内,发出了嘶哑凄厉的尖叫。
背对着木色圆桌的大理石墙壁上,灯光忽的闪了一下,立于高处,隐于黑暗的时钟很轻微的咔哒响了一声,她被尖叫声干扰,没有听见,时针转动着,缓慢的,倒转了方向。
“咔哒——咔哒——咔…滋…”
细微的转动声不过间隔很短的两下,就陷入停滞的黑暗里,而高耸的哥特式城堡外围,一轮弯月,破开云层,于无云无雨的深夜攀爬,隐约、朦胧的在枝头之上,穿过干净的落地窗,落入一间房内。
房中所能望到的一切,皆是漆黑的一片,飘窗被泄露进来的夜风吹拂起一角,流萤的光顺着落地,长桌上的灯盏没有点燃,寂静无声的只余心跳声,隐约可瞧见的,一抹黑色的人影低垂着头,坐在柔软的被褥之上,床榻边缘。
人影对于一切都是充耳不闻的,只有在那声“布谷——”远远响起时,深邃的,克莱因蓝的眼珠子,如濒临的死物般,极为缓慢的转动着,他的呼吸起伏,却没有声音。
灿金色的卷曲半长发干枯毛糙的似是很久没有被打理,打结分叉的坠在肩边,那张稍显稚嫩,还未长开的脸,半埋进黑夜里,剩下的一半,则被盈盈的月光照着。
“啊——”
扭曲的,不可辨别的叫声,拔高了音调在城堡里回荡,北嫡骸看的直皱眉,听的直捂耳朵,恍惚的,也不知道是她被这一声刺耳的尖叫糊了耳朵,还是出现了幻觉。
“布谷——布谷——”
一声接着一声的布谷鸟叫声似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又似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她甚至听见了一声很轻微的吱嘎声,有人打开了房门,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哪间房。
是哪间房呢?是属于这座城堡主人的第一间,还是属于管家的第二间,亦或是其余剩下的六间房之一?
明明灭灭的灯光中,一个枯槁的,拉长了的身影如同散开的云朵那般又再次聚拢,它借着灯下的阴影,变成了一个人。
然后闭上的眼里看不见半点,只觉得周边阴气森森,忽然就冷的人直打颤,尖锐刺耳的叫声一如鬼魅的追随,在耳畔响彻,直到彻底落下帷幕,她手里提着的这盏四方灯盏里的昏黄色灯光也尽是黯淡了多数,只留下很微小的一簇苗子。
在没有声息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深褐色的眼瞳里倒映着一个熟悉的,穿着中山装的人的身影,他正双手交叠于身前,用那张现在看着有些惊悚骇然的脸,对北嫡骸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煦的微笑。
——是在进入城堡之前,她看到的那种微笑。
而自认为和煦,是因为这张脸上,并不是那时候所见到的温和,而是一道横亘在脸上的长长疤痕,从鼻根的中间分界线开始,一路沿着额头直到下巴,这道长疤痕把他劈裂成了两份,一面依旧和煦的微笑,一面狰狞的从眼里目露贪婪。
……贪婪?他在贪婪什么?
深蓝色的中山装上附着还未干透的血液,一股浓郁的,让她很不适应的恶心本能翻涌上来,没有一个人在面对一个脸皮被劈开又自然长好,留下一道明显疤痕,又同时在脸上看见和煦与贪婪恶意时,会半点无动于衷。
北嫡骸喉咙滚动,忍住上翻的恶心劲儿,一种诡异的,直击人心中那块玄而又玄的直觉,她下意识皱眉,同时手下动作速度不减的反手再次摸下刀片,在手中的指尖一转,泛着寒光的刀尖直追向面前的人。
刀片翻转着,直直朝着这个“则管家”而来,她只见“则管家”的嘴角咧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右半边脸张牙舞爪,左半边脸温文儒雅,也不知道一张嘴,是怎么弄出两种弧度的。
但要真是被劈了两半,半张脸各做各的,那也说得来,毕竟这里是副本。
之前的黑雾不会怕这点子刀片,则管家就更不会了,北嫡骸也从不是想靠着刀片,也许,靠的也不是大理石墙壁上的灯盏,而是——
“咔哒——咔哒——”
或是幻觉,或是重叠,“则管家”周遭的一切都卡顿了一瞬,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北嫡骸,就抓住了这一瞬的功夫。
手边重新取下来的灯盏又一次被打开,这次没了从容不迫,而是抬手扬起,解松了盖子,火芯子颠倒着,在空中朝着“则管家”而去,“则管家”依旧是微笑着的。
摆在木制圆桌上的那张紫色圆纹藤蔓花色的卡牌似是有风卷起,牌面跟刀片一样翻转着,却无人指使,它如有跟随,钻在北嫡骸那条扯得很紧的束腰带里,完全的盖住,不见半点丢失的可能。
北嫡骸把盖子盖好,又从墙边取下一盏新的灯盏放在身侧,桌子上那一节只够支撑十分钟的孤灯也没有动过,失去了黑雾的古堡里,更显得萧索。
而她暂时的不想再去走了,有着刺绣的尖头波兰那鞋一步步朝着圆桌背对着木色圆桌的大理石墙壁靠去,深褐色的眼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可怖的人。
啊,当然可怖,也当然的,北嫡骸说的不仅仅是那张脸,还有隐于黑暗中,没有声音,更准确而言,是没有双腿的下半身。
“咔哒——”
又是一声细微的响动,身后蓦地传来一道足以惊动在场二人,或是一人一鬼的动静,悄无声息的,灯光在黑暗里重燃,却是比大理石墙壁上挂着的灯盏更为深与亮的明艳。
“咚咚——咚咚——”
属于第二个人的心跳声,在有着这张木色圆桌的空间里响起,“则管家”的身形则又是一顿,他的那双全黑,瞧着漆如墨般悚然的眼瞳在光下晃动了一瞬,转而猛的转身,不再去管靠在大理石墙壁上有自己打算的北嫡骸,而是直冲后面到来的人。
黑色的宫廷礼服有一种深沉又神秘的高贵,来人白如玉的手里提着一盏灯,他没有动,只是挺直了腰,却低垂着头颅站在原地,漂亮的克莱因蓝的眼瞳晦暗的染上阴霾,他动作很慢的,被木偶主人牵着线抬起的眼里,神色平淡无波。
“阿比德,你在做什么?”
这道说出口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嘴里吞了口滚烫的水被烫坏般完全听不出音色,他的音从开始到结束,也一直带着种很久没开口的滞涩,但就是这道声音,让“则管家”如鬼魅般前行的身影猛的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