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找到李莲花的时候这人已瘦成了一把骨头,羸弱得如同一根细伶伶的枯枝,在风中左摇右摆。
捡回李莲花的渔民左瞧瞧又看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截然不同的两人能有什么关系。
一边是个玉冠白袍的少年郎,生得唇红齿白,眼睛漂亮得出奇,盯着人瞧的时候更是勾魂摄魄,两边脸颊还留着些孩子气的腮腮肉,一柄剑寒气逼人,上面挂着枚质地莹润的玉坠子,漂亮的红穗子随着走路的节奏一下一下荡开,周身都是泼天的富贵也养不出的气度。
唯独那双银纹锦靴上沾着的泥土露了疲态,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
另一边是自己捡回的痨病鬼,一身灰色粗布短打,披头散发,瘦得跟鬼似的,眼睛不好使,手也废了,浑然不觉有人看了自己许久,还在用剩的那只好手慢慢拨开晾绳上的渔网。
打渔的大叔一辈子守着这片海,没见过什么生人,也说不出什么客套话,忍了又忍却没忍住,开口问那少年:“小后生,你来俺家是要干啥哩?杵在俺这门口半天哩,你到底进是不进?”
方多病这才回过神,急走几步去握那人的手,却被先一步躲开。
瘦骨嶙峋的男人分外机警,微微偏头看着方多病:“你是来买鱼的?”
“你……”方多病突然觉得喉中艰涩,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他想问李莲花为什么又要偷偷走掉,想问他这些时日怎么流落到这荒僻的小渔村里来的,想问他是不是不认识自己了。
最后清了清嗓子,只问出一句:“你身子怎么样了?”
“等等等等,小娃娃,你认识这来福?”大叔再也忍不住,跳出来插话。
来福?
方多病有些诧异地看看李莲花,心说这名儿……可真够好养活的,能跟狐狸精凑一对儿了。
可他又觉得,不管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都比不上来福踏实。
最好满满当当的福气都能砸在他一个人身上。
“小娃娃?你愣啥哩?咋啦,你脑子也不好?”
方多病这才想起来还有旁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哦,认识认识,叔,这是我……师父。”
“哦……”大叔挠挠头,“这么个人,竟还有人来寻。”
方多病垂着眸子不吭声,怎么能不寻呢,十年前便无人寻他,叫他以为自己没有人要,一个人孤零零活了一天又一天,活到如今一心向死。
“这人我原本是要留着打杂的,你若想带走,必得赔我钱!就……就五两银子吧!”
方多病笑得眉眼弯弯:“都是应该的,这张银票就当是答谢您的救命之恩了。”
大叔狐疑地将银票接过来仔细瞧,眼睛越睁越大,反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颤声问:“五、五千两?”
少年笑得一派天真:“天色不早了,还请您让我们借宿一晚,明早再赶路。”
李莲花脑子不好了倒是听话,听说这人认识自己便乖乖跟着走。
渔夫大叔端着几个碗盏走进来:“吃点东西吧,来福……哦不对,李莲花这病秧子吃不下饭,小公子多用些就好。”
方多病含笑点头,粗粗看了一眼,都是些萝卜土豆,鱼倒不少,品相却不怎么样,唯独两碗雪白粘稠的粥煮得很好,白花花的大米,想必是平日里舍不得吃的。
方多病将鱼肉夹碎了拌进粥里给李莲花,这人眼神不好,油灯又暗,摸索着找不到勺子。
方多病在一旁看着,想他吃不到粥定会同自己讲话,让人帮忙拿一拿勺子。
不成想这人顿了一会儿,伸手便往碗里抓。
“哎!”方多病一惊,一把握住这人的手腕:“小心烫!”
这下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方多病捏着他的指尖摸到勺柄,等他拿稳了才放开:“吃吧,小心烫,吹吹再吃。”
李莲花点点头,倒是很乖,吹几下吃一口,一板一眼的。
方多病眼眶发热,碧茶之毒入脑髓扰人神志,他如今才算见识到了,风光无限的四顾门主李相夷,如今在小渔村里想用手抓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