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时日无多

———佑灵神境

不出所料，处理冥界混沌因子的阵法维持了整整四个月。

四个月后，美悦倾和江晏总算收回法术，二人长时间神经紧绷，此刻已是疲惫无比。

坐到一旁歇了一会儿，神主便亲自过来查看结果。

他这个上司也算有些人性，知道这两位属下累的不轻，便亲自上阵检查是否有遗漏，确认无误后，他准了二人休假半月。

但二人也明白，这半个月是让他们养精蓄锐的，没有得到下界的准许，他们只能留在这里。

美悦倾轻叹一声，到现在，她和江晏总共处理了人妖仙冥四界的混沌因子，花费了近十一个月。这中间她因为没有神丹而遭受反噬之痛时，江晏会代她全权掌管净化一事，直到她缓过来。

失丹之痛，痛不欲生。

天道沧留下的劫难，受苦的有很多人。

而现在，她还在解决他留下的烂摊子。

那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死上千千万万次。

……

三百余天的光阴在佑灵神境过去，下界，已经又过了三百余年。

她回到佑灵阁，身心渐渐放松。沐浴更衣之后，带着一丝疲惫与释然，缓步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净化的过程也是她长进的过程，细细想来，她的修为也随着创世神力运用的更加熟练而增强不少。

现在她的水平，足以抵达当时的天道沧。

真真正正拥有无上神威的天道大人。

……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美悦倾突然有些恍惚，想到了之前在神界的日子。

倾洛轩可以算得上是个“世外桃源”，那里的灵力虽不及这里，但也是神界数一数二的好地方。院外是她亲手种下并用灵力灌养的仙草仙花，还有花神那边献上的绝美神花，那里，生机勃勃，色彩缤纷。

那些年来她最为器重的手下春雨总会贴心地照看她，无聊时陪她说说话，有时还会请教她指点一二。

春雨一直辅佐她管辖神女事务，凤族上下的仙娥乃至整个神界的她都会管理一二，是神界最为得力的助手，也是凤族的理事仙女。

她出身花族，真身是木槿。

上次回去，没有好好跟她叙旧，也是美悦倾所遗憾的。

算算时间，再过些时日，她定然也能突破上神，成为新一任花神。

美悦倾轻舒一口气，思绪继而转移到哥嫂身上。

孕育凤凰花费的时间可不短，少说也要上千年。想当年倩纾姮孕育她之前就被上天选中，赐予恩典，因此她这个生来尊贵的神女大人得天独厚的在一神境中生长，那里与外界同样有时间差，据说，她在娘胎里留了八百年，而后在那神境里停留七千年才重新回去，而那时的神界也就过了七百年。

如今安昭芸已养胎三百多年，她这个神女是特例不用参考，那像美悦启安昭芸那样的也要孕育上千年。

看来，等孩子降生还需些时日。

……

而后，她想到暖芊羽、明日皓月，还有孟清漓。又过去了这么久，她们应该也快要成神或已经成神了。

明日复活时没少吸收她这里的灵力，再加上她原先的底子，修炼速度应该会快些，现在……多半已经成神。

皓月身为天帝对修炼一事也是严格要求，但毕竟年岁小些，此刻应该还需些时日。

暖芊羽资质也不凡，虽说之前被混沌之力影响，但她估算着，等到下次下界，她要么是闭关准备飞升，要么就已成神。

至于孟清漓……她不算非常了解，但也知道此人绝不普通，应该是继明日之后第二个成神。

对了，还有冥界的穆沉枫穆浅云，穆沉枫应该已经成神，那穆浅云也该成了，上次没有去看她，下次，一定要去问问。

……

把其他朋友和熟人都想了一遍，美悦倾轻叹一声，还是将心绪引到喜衍生身上。

他……过的好吗。

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情况……应该又加重了吧？

不过神主并未特意提醒她，看来没什么大碍。

她顿了顿，突然升起了查探一番的心思。

思来想去，神主只是不允许她私自下界，没说不能在这里查探情况。

喜衍生深受混沌之力迫害，这正是她这个天道所必须注意的，于情于理都很合适。

所以，短暂的纠结过后，她指尖亮起金光，随后，一个画面出现在眼前，上面所展示的，正是净心殿。

倒是巧了，那边也是夜里。

……

———魔界·净心殿

喜衍生的气色瞧上去还是不太好，但他现在基本上已经麻木了，早些年让人撤掉了殿内的镜子。

并非他此刻容颜改变，而是因为他不愿再看自己那张满是病气的脸，虽说别有一番风味，但他瞧着总会心生厌恶。

喜衍生不该是这样的。

喜衍生应当是骄傲的，满身傲气却总在唇角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应该是既不张扬，也不刻意收敛，好似一切尽在掌控。

他的气质也应清冷如月下寒泉，却又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如同冬日里一缕不肯屈服的风，凛冽而自由，令人心生敬畏，却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呢？

浑浑噩噩？半死不活？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危险，调动一点灵力都有可能遭到反噬。

何其可怜。

或许原先的喜衍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被人同情怜惜吧。

他靠在床边，手中拿着原先美悦倾戴过的簪子。

他指尖轻触着簪子上细腻的纹路，恍惚间，她的身影便浮现在脑海。那日，她将它轻轻挽于发间，笑意盈盈，光彩照人。想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此刻，整个世界都静止在对她的回忆里。

然而，这份温柔回忆却如同一把钝刀，悄然割开了心底的伤痕。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浸湿了视线，而他的那双蓝眸，终究是泛了红。

他抬眸看向前方，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对上了她那双含情的光亮粉眸。

但这美妙的幻想破灭后，他清楚的知道，他不会再看到她那样的表情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他？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他？？

他有时真的很想就死在灭天之战中，牺牲在那场战争中，也算死而无憾。

那现在算什么？

她在灭天之战中用命救下他，将神丹赋予他来抵抗混沌之力。

可他呢？不还是要死吗？

美悦倾多久没回来了？

他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是啊，他这些年来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了。有时会记不起事来。

倾倾……倾倾三百多年没回来了吧？

他还有多久呢？他还能活多久呢？他还能撑到她下一次回来吗？

要……去找她吗？

可以找到吗？

……

想着想着，喜衍生的眉头就又一次地皱起来。

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加重了，他微微叹息一声，缓缓躺下，身体陷入柔软的床褥之中，却仍旧未能带来丝毫轻松。

意识如同坠入迷雾，模糊又混沌，只余呼吸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不到亥时吧？

近年来他就是这样，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时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总是想起之前的事，总是想到她，总是去怀念那些曾经的美好。

可美好离他好远好远啊……

他现在也不去逞强了，不会在试着调动灵力修炼，彻彻底底地被迫接受自己是个废人的事实。

欧阳明日复活后来找过他，是来送她的玉瓶，顺便跟他讲讲她在忙什么。

那好像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吧？

她还在忙混沌因子的事，听明日说，她会穿梭在六界之中。

那她有没有到魔界来瞧瞧看他呢？

她会想起他吗？

看着混沌因子，应该能想到他吧？

玉瓶里的能量再一次用完后，她会亲自来吗？

好想在死前多见见你，倾倾……

你好狠心。

他都是将死之人了，不能多来见见吗？

以后都见不到了……不可惜吗。

……

想着这些事，喜衍生垂下眼帘，意识也陷入黑暗，再度进入睡梦之中。

美悦倾在佑灵神境看着他的近况，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头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可偏偏做不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诶……

我会想你。

我会想你喜衍生。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