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柔声道:“那时候你尚且年幼,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好。如果做得够好,现在哥的脸上应该每天都挂着笑容”,宫远徵的情绪依旧低沉。上官浅接着说:“我和你一样,努力做了各种事情,只是想看到他脸上露出微笑。但好像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宫远徵朝着哥哥的书房望去:“他眼里有江湖道义、家族重担、宫门荣辱,却唯独没有他自己。我和他一起长大,他好像从来没有追寻过什么东西,直到遇见你。他每年清明以及你生日时都会带着一坛千里酿和一束鲜花去孤山派祭奠”
“什么?”上官浅错愕,怎么可能?那花和酒,难道不是沐叔叔和阿晴留下的吗?看样子我得去阿晴那里偷偷打听打听
宫远徵对上上官浅的诧异的目光:“护角伯伯曾告诉过我哥,你小时候特别喜欢花,也经常偷喝你父亲的千里酿。他不是代表宫门去,而是以宫尚角的身份去祭拜自己的伯父伯母和妹妹,所以他每次都没有带宫门的人去。我很羡慕你,也很感谢你。因为你让哥哥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去追求的东西”
“是吗?”
“人们靠近一颗大树,总是会赞美它的枝繁叶茂,繁华硕果。人们总是会看见它的参天之姿,却从来没有人去关注他那庞大而又沉默的树根。那树根埋在阴冷而又黑暗的泥土里,无怨无悔的深深扎进坚硬的大地,却也是这些无人问津的根系支撑起了所有向上的力量和枯荣。而我哥,就是那不说话的树根。我养虫养草,常常拨开泥土,寻找药材。我每次挖开大树的根都像是看见了他的心”
上官浅有感而发:“我可以感受到他外表坚强,内心却十分柔软。从今往后,他可以示弱,可以不用一直逞强。他有我,也有你”
后日,宫远徵一早起来穿上哥哥新给自己定做的衣服,坐在镜子前等钟晴来给自己扎辫子。今天是他二十岁的第一天,钟晴带着宫远徵给自己做的螺子黛敲响了他房门。宫远徵见她手里拿着螺子黛问:“我眉毛挺合适的,不需要画眉吧”
钟晴拿起桌上的梳子抹上桂花发油,编梳边说:“你不需要,但今日你及冠,我送你一件礼物:给我画眉”。宫远徵笑意盈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礼物”。
“你要不要?”
“要,你给的,我都要”。钟晴满意的继续给他扎头发,一半束发,一半和以往一样扎小辫子,挂铃铛。宫远徵起身,让钟晴坐下,手里握着螺子黛,为她描眉。想起她刚入徵宫时捉弄自己,将他画成一个女子,忽然心生戏耍之意
钟晴见他越画越开心,感觉有些奇怪,一把握住他的手。转身一看镜子,镜子里的姑娘,脸蛋还是那副明媚可爱的模样,只是那眉毛形似关公。钟晴怒火中烧:“宫!远!徵!”
宫远徵立刻哄她:“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擦掉,别生气”。钟晴使气:“我不要相信你了,哼”。她将一个香囊扔给宫远徵后,气冲冲的出了门。她打开门那一霎那,宫尚角和上官浅正准备敲门,看见妹妹的眉毛,饶是一向端正自持的他也没忍住,嘴角压制不住上扬。
钟晴捂着眉毛,低着头跑回房间。上官浅说:“我去看看她”。宫尚角点头同意,然后进屋看见弟弟将香囊挂在自己腰间,香囊上绣着:晴之所徵。宫尚角打趣他:“是‘晴之所徵’还是‘情之所至’啊?”宫远徵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耳朵红的快滴出血来
这边上官浅正重新帮钟晴描眉:“你们俩可真是对冤家,这一大早就开始了”。钟晴嘟着嘴,还在怄气。上官浅想到前几日跟宫远徵谈心讲的事,趁着这个机会:“钟妹妹,沐家主是不是有个姓庄的朋友啊?”
一听见她在打听庄舅舅,钟晴的警惕心再次上线:“是啊,怎么了?”上官浅接着说:“我听我父亲说,我的名字是他在山下客栈喝酒时偶然遇见的两位小友起的。一人姓庄,约莫二十岁;一人姓沐,大概十岁,三人约定十六年后再聚一起喝酒。可惜父亲没能赴约,沐家主的年纪与沐叔叔相仿,又有一位姓庄的好友,所以我猜会不会是他们俩,想替我父亲说声抱歉”
之前钟晴还对上官浅心存疑虑,认为她冒领姜昭的身份。可此话一出,她的疑心减了不少,舅舅给姜昭起名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能将细节讲的如此完善。孤山派灭门,她能存活至今一定吃了不少苦。钟晴握着上官浅的手:“没关系,四年前我舅舅已经带我去赴过约了。不过我送你的见面礼,你应该没收到。我重新做一个送你”
上官浅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是这个吗?我四年前回去祭拜时,看见碑上放在它,还有一束鲜花和千里酿”
钟晴欣喜的看着香囊:“原来姐姐收到了,这个香囊是我做了很多个后,唯一一个还算看的过眼的。不过,那酒应该是哥哥留下的。我舅舅每年都带着千里酿在约定之日去孤山派祭奠,但他每次都会把酒喝完再走。哥哥每年都会和阿时哥哥一起去孤山派”
上官浅走出屋,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她已经完全想起所有事,在得知姜云已经遇难,世上再无亲人之后。她决定带着姜云生前穿过的衣服回孤山派,让她以姜家小姐的身份入葬。
她在山下客栈见到了自己八岁时见过的一个男子:“沐叔叔”。他身旁还有一个小女孩,上官浅不动声色的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听伙计的意思,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这时,掌柜出来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那般热情好客。可惜,上官浅已经长大,模样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