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桑你到底是谁
龙桑喉咙已经干哑,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
时肆我认为你知道我是谁
黑袍人脱下黑袍,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龙桑胡为学长?
胡为你可以再想想,我们可是很早就认识了
蝉鸣刚歇的夏夜,风里还裹着白日晒透柏油路面的余温。我攥着馨儿汗津津的手腕,跟在龙桑身后,踩过未完工工地外围锈迹斑斑的铁皮围栏时,铁皮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极了旧年巷口那台总卡带的收音机。
馨儿胡为哥,你走快点呀!龙桑都要跑没影了
馨儿仰着小脸看胡为,睫毛上还沾着点傍晚玩闹时蹭到的草屑,眼睛亮得像把碎星揉了进去。胡为松了松力道,指尖却还是忍不住蹭过她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去年她追着龙桑爬树,摔下来被树枝划破的,后来龙桑蹲在巷口哭着给她贴创可贴,说以后再也不爬高了,结果转头就忘了。
前头的龙桑果然又跑远了,白色T恤在墨色的建筑骨架里闪了闪,像只不安分的萤火虫。他从小就这样,永远是最先冲出去的那个,笑声比蝉鸣还响亮,能把整条巷子的热闹都攥在手里。馨儿喜欢他这点,喜欢到总跟在他身后跑,连他闯祸时被大人追着骂,都要踮着脚替他求情。
胡为比他们大一点,打记事起就当这个“大哥哥”。龙桑爬树掏鸟窝,胡为在树下垫着外套接;馨儿被隔壁小孩抢了糖,他攥着她的手去找人要回来。只是没人知道,他替馨儿擦眼泪时,目光会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看着她追着龙桑跑,心里会生出些密密麻麻的疼——像春天里墙缝里钻出来的草,悄无声息地漫过整个心口。
龙桑快跟上!上面能看见月亮呢!
龙桑的声音从楼梯拐角处飘下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工地里没通电,只有月亮挂在灰蒙蒙的钢筋网上方,漏下的光勉强勾勒出旋转楼梯的轮廓,台阶上堆着碎石和废弃的水泥袋,踩上去“沙沙”响。
龙桑跑得太急了,白色T恤的影子在楼梯间晃了晃就没了踪影。馨儿急了,挣开胡为的手就往上跑,裙摆扫过台阶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胡为馨儿慢点
胡为心头一紧,刚要追上去,就见她脚下一滑——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身体猛地向后仰,手里攥着的那只萤火虫形状的发卡飞了出来,落在脚边,翅膀还在微弱地闪着光。
龙桑馨儿!
龙桑的吼声从上方传来,胡为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馨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的黑暗里,只余下一声闷响,随后是彻底的死寂。几秒钟后,龙桑跌跌撞撞地跑下来,跪在转角的平台上,胡为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只看见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像被掐住喉咙般的呜咽,哭声混着风,散在空旷的工地里,格外刺耳。
胡为站在原地,看着他颤抖的背影,看着脚边那只还在闪的发卡,忽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那痒意顺着喉咙往上爬,最终变成了笑声——先是低低的,后来越来越响,像疯了一样,在钢筋水泥的骨架里撞出回声。
龙桑猛地回头看胡为,眼睛红得吓人,脸上全是泪和灰尘。胡为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每踩一步,台阶上的碎石就发出一声轻响,像在为某个迟来的结局倒计时。
胡为龙桑
胡为你还记得我让你演的那个《如此安全吗》
龙桑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气音,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胡为你当时演星星,你说要永远护着月亮,说再危险的地方都能让她安全
胡为伸手,指尖拂过他脸上的泪痕,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胡为可你不知道吧,那剧本还有另一个结局——月亮没被救出来,她从很高的地方摔下去,再也没醒过来。而星星呢?他余生都蹲在原地哭,哭到头发变白,哭到忘了怎么笑,最后在一个和今天一样的晚上,过马路时没看红绿灯,被货车撞得稀碎
胡为的笑声越来越响,震得耳朵发疼。龙桑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神里的悲痛慢慢被恐惧取代,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喊
龙桑胡为……你疯了
胡为直起身,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把冰凉的手枪,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指尖摩挲过枪身,像是在触碰一件珍藏多年的宝贝
胡为我没疯。你看,年少时埋下的那颗子弹,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射向你了
龙桑瞪大了眼睛,想要站起来,却被胡为用枪口抵住了额头。他的呼吸滚烫,喷在手背上,带着绝望的温度。
看着他眼底映出的、属于胡为的扭曲笑容,忽然觉得心口那片密密麻麻的疼终于松了些
胡为我要去陪馨儿了,她一个人在下面,该等急了。
胡为向后退了半步,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那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喜欢,藏着无数个看着馨儿追着龙桑跑的黄昏,藏着刚才眼睁睁看着她摔下去时,那片彻底荒芜的空白。
砰……
枪声在寂静的悬崖边炸开,震落了路边小草上的灰尘。枪口吐着淡红色的火星,那颗带着死亡,亦或是对胡为而言终于解脱的子弹,稳稳地钻进了心脏。身体向后倒去时,他好像又看见了馨儿仰着小脸笑的样子,看见龙桑举着捕虫网在前面跑,而他跟在他们身后,做着永远的大哥哥。
只是这一次,终于能追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