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说老实话,如果老天允许一个人可以选择娘,我想要你娘。你娘温柔娇弱,老老实实地把父王当成她的天,一心一意地跟着父王。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不用承担任何大义,可以守着女儿长大,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想要她时,她就在那里等着你,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你时,她依旧守着你。
说完,头挂海草的青衣少女拍拍粉衫少女的面颊。
小夭你肯不肯和我换娘?
粉衫少女立即叫。
阿念不,绝不!我娘是我的。
摇头晃脑,长长的流苏珠子往青衣少女脸上来。
小夭手捂着脸,缓缓睁开眼睛,蒙着疑惑的雾气。
这段往事过去这么久了,今日竟然梦到。
那时,她和父王初初相认,阿念甫知道有她这么一个姐姐。
抢走了她的父王,又抢走了看着她长大的玱玹哥哥,真是天塌地陷。可得劲地跟她使坏。
在她膳食里投泥巴,弄脏她典礼要穿的衣裳……
好,好,她忍!
可她竟然被一个外人挑唆,推她下海。
她在水里游了一天一夜,到岸上时,全身冰冷,肢体已没有了知觉。好险没被她溺死在海底深渊。
这,必须得收拾!
正回味着那晚上,她衣裳不换,头发不理,逼到阿念寝殿,挥拳出掌在阿念身上留下杰作。
一张饱经风吹雨打,黑黄妇人脸倒映进她的眼帘。
她手上拿着一把剪子,剪头闪着寒光,小夭瞪圆眼。
所欲何为啊!
只听咔嚓一声,她被抱起。
囿姨娘娘,恭喜是个小王姬。
小夭听见自己咯咯笑起来,胖粗手指头塞进嘴巴,吸得津津有味。
小夭无力地发现,她竟然成了一个小婴孩。
这一定是梦!
她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没事,璟会将她从噩梦中唤醒。他总是会这样做。
说起来,她一直没听见王妃,她那个娘的声音。
“稳婆,快给我看看我的宝宝。”
别人家的娘都会这样语带激动。
小夭狐疑不已,转动脖子去瞅。
稳婆很有怀疑的眼神打量小夭。哪有娃娃出生不哭不闹的?莫非在娘肚子闷久了,脑子坏了。
见小夭此举,忍不住道。
囿姨好乖的娃,知道找娘。
眼珠子转得骨辘辘的,机灵过人。准没坏。
稳婆松口气,把小夭抱给躺在塌上的妇人。
她连续生产了半夜,已经脱力。何了侍女喂到嘴边半勺参汤,才提起一丝力气,伸手抱娃。
那张熟悉的面容越来越近,小夭的眼睛瞪得不能太大。
将孩子交到妇人手里,稳婆乌黑的手揣在袖子里,面上浮出复杂之色。
囿姨灵奚啊,想当初,你呱呱落地,也是在囿姨我手上。折腾大半宿,九死一生,从娘胎里钻出来,哪曾想开不了口?
妇人温和地望着她。
囿姨你儿,那响亮的笑声,你适才是听见了?
小夭一惊过去,扭头看自唤囿姨的稳婆。一双黑色大眼水灵灵的。
听她说到此处。小夭张大嘴巴,小婴儿纯澈笑声再次充盈整个屋室。
妇人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脸茫然。
小夭呆住,不笑。
囿姨忘了,这么多年不见,你耳朵也不灵了。
囿姨抬起双手,胳膊带肘,一通比划。
妇人眸光流转,眼底盈满欣慰的光,低头亲亲小夭面颊。
小夭舒服地眯起一只眼,只当是代阿念受一受吧!
这人长了一张和自己娘一模一样的脸。乍见,她还认错了。就像当初第一次见一样。可她是阿念的娘,静安王妃。
囿姨这下,你对陛下也有个交代了吧!
囿姨又问。
静安王妃露出不解。囿姨又比划。静安王妃点点头,她笑着道。
囿姨我去请他进来。
小夭的目光跟随她到门口。
接下来,要登场的是阿念的父王,她的父王,高辛国的王。
她和璟隐居尘世,这位父王,已有数百年未曾拜见过。
小夭此时不期待见到他,甚至有些烦躁。
什么忆啊,念的!
作为父亲第一次见到她,只想到这些吗?
对他有意义的,只有年少弄丢的妻子,和那个没有他血脉的女儿吗?
小夭决定大声抗议,不做任何人的替身。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阿念,想必也会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
高辛王缓缓迈步过门槛,衣白胜雪,周身纤尘不染。而这宫室里,绸被地板上,红这种污秽,随处可见。
高辛王克制自己不去看,还是拧了拧眉头。空气里还有股不好的气味。
而他这一拧眉。小夭身侧的妇人动了。想起身,而不得。
囿姨回过味,欠身道。
囿姨老身立马就收拾。
高辛王不动声色。
妇人哀怨看她一眼。稳婆不好意思摸摸头。
小夭紧紧拧起眉头。难道她生孩子的时候,璟也会这样吗?
血污被毯抽走,整洁如新的铺上。高辛王走到榻前,打量静安王妃怀里的小包裹。
囿姨是个很机灵的小王姬哩!
囿姨在旁赔笑。
高辛王宽大衣摆一扬,显然在说,机灵与否由他来评断,不听你这无知妇人嚼舌根。
小夭一瞬不瞬地盯着高辛王。
这时倒好奇起,她的这位父王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娘虽说生下了别的男人的血脉,但也不欠他。
他眼底闪过一丝暴虐,手掐在了静安王妃脖子上。
说时迟那时快。小夭根本作不出反应。
囿姨一双粗糙的手搭在着高辛王的臂膀,惶恐道。
囿姨王上,陛下。
静安王妃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里满是不解。
小夭醒悟过来,她大概长得像原来的自己,拥有一双他爹,赤寰的眼睛。
越来越离谱了!璟怎么还不教她醒过来?
小夭啊!
小夭发出尖利的一阵哭声,划破屋外寂静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