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姣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听见了胤禛的声音。
她多希望今日只是一场噩梦，只要她醒过来，她还是那个在翊坤宫和阿芊一起玩闹的少女。
她还记得阿芊哄她睡觉时，会轻轻拍着她的背，阿芊的手仿佛永远都是暖的，阿芊永远都是温暖的。
可她方才那样凉，那是她的阿芊。会做点心会种花的阿芊，会心疼她的阿芊，会说着“格格在哪儿我就在哪”的阿芊。
可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阿芊再也不会笑，不会跟她说话了。
万能人物李太医：“皇上，格格此番引发了旧疾又气机郁滞伤心过度，怕是…”
胤禛“朕要知道，如何才能治好她。”
万能人物李太医：“每日拿汤药吊着，或许可保三年无虞。”
胤禛“不够！”
胤禛“她分明几日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只剩三年了！”
万能人物李太医：“皇上，格格最近可是吃得很少？”
胤禛“是，她最近不很开心。”
万能人物李太医：“此疾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促成，格格想来积郁已久，只是近日更甚。”
胤禛无力地闭了闭眼，榻上的人拧着眉，连昏睡也是不安稳的，她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泪水沾湿了枕头，嘴里还喃喃着阿芊的名字。
胤祥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她，只能第二天早晨匆匆进宫。
胤禛同样守了一夜，二人眼底都泛着青色。
胤祥“皇上，为何会如此？”
胤禛“昨日，朕吩咐宫中的奴才都去看那个叫阿芊的婢女的尸体，意在警告众人，莫要阳奉阴违，违抗圣旨。”
胤禛“被姣姣看见了。”
胤祥“是那个从小陪她长大的阿芊？”
胤祥“为何？”
胤禛“她向胤禟通风报信，要将她带走。”
胤禛“不止一次。”
胤祥“四哥！那是陪她一起长大的人！”
胤祥“所以这也是你下令将九哥幽禁的理由？”
胤禛“他之前帮着老八夺嫡，我可以不计较，但他想带走姣姣，朕绝对不允许！”
胤禛极力地压低着声音，但起伏的胸膛却昭示了他的不平静。
门框发出“吱呀”的一声，胤禛忽然不敢回头。
姣姣一手撑着门框，一只手捂着头，声音有些虚浮。
姣姣“是吗？”
胤祥“姣姣！”
她言罢，瞬间瘫软在地，急促地喘息着，她的笑声中夹杂着苦涩，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从眼角滚落。她用双手紧握成拳，一下又一下地捶击在自己的心口，那里真的太难受了。
胤祥揽住她的肩，将她扶起来，却感觉她一直在往下坠。
姣姣“我恨你。”
但她更恨的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阿芊和胤禟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胤禛“朕…”
姣姣“别过来！”
姣姣在胤祥怀中挣扎，向后退去，避胤禛就如洪水猛兽。
姣姣“阿芊在哪里？”
姣姣“我要亲手葬她。”
胤禛“姣姣，你现在身体吃不消。”
胤祥“四哥，答应吧。”
姣姣“我要将她葬在宫外。”
胤禛“等过两天，你身子好些。”
万能人物德妃：“四阿哥！你怎么能够让十四阿哥去遵化守皇陵！”
德妃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对着胤禛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她始终不承认他的身份，只保持着以前的称呼。但胤禛此时却无心在意这些，他看向姣姣，这个消息对她无疑是雪上加霜。
德妃此时也注意姣姣，她脸白如纸，发丝凌乱，瞳孔仿佛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深深的绝望几乎要从里头漫出来，饶是见惯了风波的德妃，此时也被她这幅模样吓住。
万能人物德妃：“姣姣…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姣姣扯了扯嘴角，理着头发，用力地抿了抿唇，企图让自己的唇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但在德妃眼里，不过都是欲盖弥彰。
姣姣“病了。”
姣姣“我很难看吗？”
万能人物德妃：“不会，姣姣是紫禁城里最好看的姑娘。”
姣姣久违地勾起甜甜的笑，不难看就好，她这样过去，会吓到阿芊的。
姣姣乖乖喝了好几天药，她不觉得药汁是苦的，有阿芊做信念支撑着她，她不怕了。
她少见地装扮华丽，往日放在妆匣里的金质累丝花卉宝石双珠发簪，被她稳当当地簪在发间。
血色还未全然恢复，她将脂膏轻轻点在两腮，一张美人芙蓉面。
或许是因为事情快要结束，她忽然有些放松，嘴角浅淡的笑意透着愉悦。
胤禛托胤祥陪她过去，他不敢面对她，却没想到，一时的懦弱，竟成了一生的悔恨。
姣姣“我好看吗？”
胤祥“好看。”
她还未进宫时，看明慧骑马，两侧有很多小小的山丘，长着茂盛的树，明慧在其中策马，她便在山丘上远远地瞧着。
她没有说谎，拿着一把小铁锹，和胤祥一起挖出一方凹陷。
姣姣“我想单独和她说说话。”
胤祥贴心地走远了一些，但仍注意着这边。
胤禛命人用了法子，保着阿芊尸身暂时不腐，但没有办法改变那被火舌吞噬过的面容。
姣姣握住她的手，拨开她脸上的头发，部分头发已经被烧焦，有些参差不齐。阿芊手腕上还环着那只镯子，连飞灰都未曾沾上，可见被她保护得很好。
姣姣“阿芊，不要怕，再等等我。”
她往胤祥那边瞧了一眼，胤祥身后是一轮夕阳，和她在塞外见到的是那样相似。她忽然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她看不清胤祥的表情，只是朝他微微颔首，绽出一抹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
她俯下身去，贴近着阿芊，金簪随着她拔出的动作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胤祥脸色一变，下一刻就看见鲜血从她脖颈喷洒而出。
她不想给他们诊治的机会，用了全身的力气，簪子几乎全部没入，她的喉管被戳破，就算痛，也发不出声音。
她的血流在黄色的土壤上，仿佛沙地上开出的曼珠沙华，诡谲而妖冶。
她倒在阿芊身上，原来夕阳落在身上，也是暖的。
既然事情皆由她而起，那她就亲手结束这一切，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很多身影。胤禟、明慧、明玉、胤祯还有那个笨笨的胤䄉。
有些人站错了队，却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胤祥“姣姣！”
她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破碎的音节沙哑而难听，胤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失去生机。
她想说的是抱歉，抱歉总是连累你。
可她真的支撑不住了，她觉得阿芊、胤禟和胤祯的遭遇，仿佛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犹如溺水的人，想抓住什么，但只能碰到浮萍。
胤禛“为什么！为什么没看好她！”
胤祥抱着姣姣，那月白的衣裳早已被染成暗红色，那支华贵的簪子突兀的横亘在她脖颈。胤禛拉着他的衣领咆哮着，但不过是无能地愤怒。
胤禛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一人抱着她在殿内失声痛哭，她的面容仍然精致好看，但却不再鲜活。
若曦“这是姣姣让我给你的。”
若曦多日后得到消息，找到在府中喝得酩酊大醉的胤祥，冷冷地将东西扔在他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对若曦来说，爱也好，不爱也罢，所有阿哥不过是姣姣死亡的推手，谁也不无辜。
姣姣在信中提到了胤禟，希望他不要自责，又说到了胤䄉，希望他像之前那般快意生活。
对于胤祯，这个曾经威风的大将军王，如今却只能守着皇陵，度过一生，姣姣极尽开解之词，只望他莫要颓废。
最后的最后，她同胤祥说了抱歉。
洋洋洒洒地几张信纸，却只字未提胤禛，胤祥将信给胤禛，一是想让他看清姣姣所愿，二也存了几分怨怼的心思。
他没有将消息告诉被幽禁的胤禟，但胤禟也没有活过下个冬天。
紫禁城里，有炙热的夏天，萧瑟的秋天和寒冷的冬，却再也没有，温暖的春天。
千里之外，如风仿佛，心有所感向着紫禁城的方向嘶鸣地跪了下来，流出一颗晶莹的泪。
草原枯黄，它始终没有再等到他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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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子作者下章14番外，这章老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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