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冬

[加州 老城区 15:27]

漫天飞雪。

加州的冬天总是漫长，老城区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人在等红绿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混杂着一张突兀的华人面孔。正是因此，站在马路对面瑟瑟发抖的胡周薏快速地认出了自己冒着风雪等待的人。

围着卡其色长款围巾的少女走近的瞬间，世界仿佛错按了暂停键，空气中弥漫着与这个季节相斥的桃金娘香水气味，好似下一秒就让人置身于加州夏日海滩。

“你就是李满……？”反应过来的胡周薏条件反射地倒吸一口气后试探性地开口。

说真的，她无法将眼前顶着一张甜妹脸的少女跟学校传闻中的“恶女”联系起来，明明就是漫画纯情女主人公，纯洁又明媚。

“难不成你是？”李满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了轻蔑不屑，那么好看的唇却脱口而出这么恶毒的话。胡周薏默默地在心底给李满的名字打了个红叉，随后在尴尬的气氛中打着哈哈为她带路。

传闻没骗人，李满就是漫画里有着天使面孔的超级大反派。

[咖啡店 一楼 15:43]

李满跟着胡周薏的步子，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一家咖啡店，咖啡店内部设计整体偏轻夜店风，暧昧又不轻浮。店内人很多，却没几个认识的。李满在加州没什么朋友，什么欢送会都是死党朴成训一手包办，看来应该都是他的狐朋狗友们。

“小满，你可算来了。”

哦，对了，还有徐超。朴成训的好兄弟，算李满半个朋友，认识但不熟。李满出于几分朋友情谊礼貌性的对他点点头，客套地攀谈了几句。从徐超的话中得知朴成训在二楼后，李满先是对前者说了声再见，便不假思索地边脱掉大衣挂在手臂上边向二楼楼梯口走去。

“她可真没礼貌……”胡周薏盯着李满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着。站在旁边的徐超听到这话，瞬间皱紧眉头，他想反驳，想要说出口的话却被自己硬生生扼杀在喉间。

就算解释又怎样，他人对李满的刻板印象早已定型。况且Verna那个胸大无脑的加州女人也会不停地往李满身上泼脏水。人总是这样，听风就是雨，只会相信自己的看法。

早就不需要了，就像李满从来都没有把徐超当朋友一样。她用上帝赐给她的出身、样貌平白无故地伤害过很多真心对待她的人。

[咖啡店 二楼 15:52]

二楼没什么人，角落一台古董留声机正在播放轻柔的纯音乐，声音开的很大，李满不大喜欢。她这个人做事总是我行我素，不舒服的情绪刚涌上心头，就不耐将留声机关掉了。

音乐戛然而止，脸红心跳的暧昧声音禁不住掩盖传到了李满耳中。她向声音源头走去，沙发上一男一女忘我地深吻，难舍难分。前面的矮桌还放着两杯喝到一半的加州黑皮诺葡萄酒。朴成训的手刚掀起女人的超短裙，就被李满泼出的葡萄酒浇了个透心凉，想更进一步的兴致全无。

朴成训气的不行，扭头看到来者是李满时，一下就消了一半气。他摆摆手让坐在他腿上的女人离开，女人自是不满，精致的小脸皱巴在一起。女人深知朴少爷的性子不敢乱甩脸色，只是在经过李满时给她翻了个白眼。

李满轻笑出声，坐到沙发上后给落汤鸡朴成训递了几张纸。朴成训草草擦了下他宝贵的帅脸，把纸扔到桌上。李满上一秒把大衣放到干净的地方，下一秒朴成训哀怨的声音于耳畔响起。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小满……"

“我记得你电话里说我的欢送会，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朴成训找不到理由反驳，无奈撇嘴咂舌。

“不过，你真的要回国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种大反派招惹主角的话……下场很惨的。”朴成训咧嘴一笑，狡猾且欠揍。

“去死吧，朴成训。”李满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朴成训不计前嫌拿出新的高脚杯，给李满倒了半杯葡萄酒，望着她的眼神深情迷人。李满脸色一顿，顺手接过酒杯，小抿一口，半开玩笑道。

“你谈过的加州女人背后都骂过我婊子，说我拆散你们的感情。”

“我对你没什么，可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才对我好啊……？你可别染指我们纯粹的……”

“不是。”

李满话音未落，朴成训出口打断她的话。

“我是可怜你，也可怜我自己……”

李满满脸疑惑，这又是在干什么，想出口质问却又再次被朴成训自顾自的长篇大论打断。

“你刚来加州留学的那年，我一见到你，就认出了你，财阀世家的直系独生女。刚开始，我挺羡慕你的，因为你做什么事都会有人兜底。我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

“给你讲个秘密。我的嫂子，我亲哥的老婆，是我的初恋。从初中时期我就喜欢她，她比我大了四五岁，可我还是喜欢她。那时候，这个秘密我也只跟我哥说过。后来，他俩结婚了……我哥明明有很多适宜的联姻对象的，千挑万选，偏偏是她。”

“他怕我会跟他抢继承权，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可是我不学无术，无恶不作，没有我哥，我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逃到了加州，在这里沉沦，自甘堕落。你的出现让我枯燥乏味的阴暗生活明亮起来。我对你充满好奇，直到你被冤枉，扇了Verna那一巴掌后……我发现，你跟我是同类。”

“你身上有我的影子，我关心你，包容你，是为了善待年少的自己。”

朴成训唇角带笑，眼角却挂着泪。他那么骄傲，又那么悲伤。李满无法想象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是如何克服心理创伤同自己敞开心扉，诉说过往的。他是真心待她好，也是真的舍不得她。

她忽的有点想哭，不只是感激还是同情。她低下头，强压住泪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是不是很感动哥的付出啊？”朴成训又恢复了不正经的纨绔公子哥形象，语气轻挑。

“没有。我就是觉得自己真TM幸运……”不知何时，李满言语中带上了哭腔。

朴成训笑着，无言以对。

对啊，你多幸运，小魔女。

什么都不要做，就会有人爱你，从须臾到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