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祐接着给自己碗里倒酒，饮下一口，突然感慨道，“不过，子衿丫头确实比程娘子对子晟更上心更深情倒是真的，从她在子晟和程娘子定亲后还不愿意嫁人就看出来了，甚至于情愿去三才观也要等一个不可能娶她的男人，如果…当初是子衿丫头遇到同样的情况，也许她会坚定地站在子晟身后不离不弃吧…”
梁邱飞听到这话却忍不住了，把刚才崔祐给他倒的酒灌完，颇有些借酒壮胆的意味，“侯爷，这话我也是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你既然提起，反正主公也不在，我就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吧！”
梁邱飞道，“我跟阿兄都觉得，主公是很爱重程娘子的，为她带伤奔救，程娘子和楼二公子定亲时为她求旨抬身份，甚至后来他们定亲后不惜得罪都城勋贵也数次为程娘子撑腰…”
梁邱飞接着道，“主公为程娘子做了多少我跟阿兄都看在眼里，程娘子为人勇敢果毅，确有霍家女君应有风范，比起都城其他女娘，我跟阿兄更认可她作为主公夫人，主公身负血海深仇，要走的路注定更为艰辛，有程娘子这样坚毅聪慧的女娘陪着也能为主公解除后顾之忧，当初看着程娘子与主公相爱，我们都为主公遇到了对的人而开心…”
梁邱飞越说越激动，“侯爷，但我真的不明白，主公已然复仇成功，灭了凌益，她也愿意为主公佐证霍家子的真实身份，为何执意要与主公退亲？”梁邱飞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着崔祐道，“程娘子的确为主公付出了不少，但程娘子在主公最需要她的时候如此坚决离开，说心里话，我对程娘子是有怨言的，这，压根没必要啊，主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难道她不知道吗？若非她执意退婚，主公又怎会心灰意冷下非要来西北不可？这难道就是她口中说的要跟主公同生共死吗？”
梁邱飞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主公自退婚后一直心情沉郁，他跟梁邱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他们却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只怕主公会更伤心，如今跟崔祐一吐为快也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崔祐看着义愤填膺的梁邱飞，拍拍他，“其实我也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当初子晟重获新生，我跟陛下都很高兴，他恢复了霍家子的身份，只要伤好后就可以成亲过上好日子了，但没想到程娘子一定要退婚，子晟对程娘子如何，就连路过的狗都知道…”
崔祐接着说道，“陛下那时候可愁坏了，眼瞅着子晟的婚事又要不成，那是整宿整宿睡不着，后来把我叫进宫，跟我商量着想再下道圣旨，直接让子晟和程娘子完婚…”
崔祐又饮下一口酒，徐徐道，“陛下是觉得，女娘嘛，出嫁从夫，子晟又这么宠她，过一阵子别扭劲儿过了就没事了，两人照样恩爱，我说不妥，这程娘子非一般女娘心性，为人桀骜不驯、睚眦必报，我可是听说她以前如何把贵女们整治得哭爹喊娘的，这般个性强硬的女娘，不顺着她的意思硬要把她跟子晟绑一起，只怕两人会成为怨偶，到最后会闹到连仅有的体面都不复存在…”
梁邱飞很意外竟然还有这茬，不过他认可侯爷的说法，程娘子个性这般刚烈倔强，哪是容人逼迫的，如若当时陛下真的这么做，时至今日程娘子定与主公相看两厌了，边饮下酒边内心唏嘘…
崔祐叹口气，接着道，“不如且让他俩分开，姻缘一事乃命中注定，如他二人有缘，始终会再走到一起，以人力制约恐怕适得其反，所以陛下才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由着子晟来西北！”
崔祐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但其实我也是觉得，程娘子的确有些小题大作了，她既都肯带着父母家人去救子晟，也知道子晟的真实身份，必然也明白子晟的苦衷道理，何至于一定要退亲！她口中的绝不肯原宥子晟的理由我是不明白的！也许，她觉得这样才能惩罚子晟？”
崔祐自嘲道，“唉，我老了，年轻人的想法我也不懂了！阿飞，你的疑问，我也解答不了，也许，只有程娘子自己才知道答案！”
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的霍不疑内心倒是有些异样情绪，文子衿，记忆中那个只会追在自己身后跑的女娘，竟为自己落至如斯下场…
印象中，自己总是把那个女子气走让她哭泣，但霍不疑内心从未后悔自己曾对她如此冷漠绝情，在他的认知里，对待感情就要一心一意，就像他慈爱而深情的双亲那样，无论多少血火艰险，他想要获得父母那样的爱情，以及因为真挚美好的情意诞生到这个世上的，而非为了利益纠葛或者延续所谓的香火…
文子衿对他的喜欢他对他的好他都知道，只是他确实不喜欢她，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娶她，既然无法回应她的感情，那又何必给对方希望？
只是少商，这个霍不疑在心里烙印上最深的痛的女子，亦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娘，跟少商相爱的日子，是他极度晦暗人生中唯一的亮色和温暖，他是真的很爱很爱很爱她，从初见她，他就知道她是他命中无法逃脱也不想逃离的劫数…
对于少商的执意退亲，他不怪她，少商自小被父母留在家里形同被弃，受尽婶母和大母搓磨养成独立睚眦的性格，此生最厌恶的事就是被抛弃…从她的想法来看，她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而非自己抛下她一力承担复仇之事，但他真的不忍心！
少商本就是无辜的，是他太过自信，以为自己能兵不血刃地成功复仇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才把她强拉进自己的生命之中，他自己也明白他自私，也许楼垚和袁慎都更适合她，她还这么年轻，何至于要她陪着自己一同奔赴死局之中…
于是，他这才在婚礼前把凌益一家诛杀殆尽，以求不连累她和程家，对于少商和程家豁命相救他是心存感激的，但最后推开少商自己赴死也是真心为她着想，他以为她能懂她，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决绝退亲…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而少商是被自己连累的，所以对她丝毫未曾责怪，只是没想到崔叔父和阿飞竟是如此看待此事的…
霍不疑有些茫然了，崔祐和阿飞的话在他心里如同丢了块石子掀起了一阵阵涟漪，虽然他依然爱少商，但他突然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认知是否真的是对的…
“侯爷，我突然觉得，您说的也许是对的，如果主公当年娶的是郡主，按照郡主对主公的喜爱，想是即便陪着主公来西北吃苦也是愿意的…”沉默了一会儿，梁邱飞突然福至心灵道…
崔祐点点头笑道，“好了好了，感情的事情只有他们当事人才清楚，你家主公不喜欢子衿丫头也许也没那么复杂，就是因为她不如程娘子年轻貌美，毕竟她比子晟年长三岁也确实不如程娘子那般美貌！行了，酒也喝完了，咱们回去吧…”
霍不疑从暗处走出，看着离开两人的背影，皎皎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轮廓更加分明，仿佛是一尊雕塑屹立于此，须臾，他也离开了，月光把他孤寂的身影照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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