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傍晚,吹来的微风带着寒意。
一大一小并排靠于阳台边,月华如水。
吹着冰凉的风,中年人与少年的头发,被风吹的纠缠在一起。
死人团长醉眼迷蒙,向月举着酒,遥遥敬着故人。
他说:“我老了,不想再争了,过去的是非就让他们过去吧,我会履行我的承诺,你也不要劝我回去。”
一只乌鸦立于枝头,时不时发出啼叫。
阿公酿的酒很醇香,回味悠长,兰陵王不免贪杯,明明酒是甜的,但他却觉得有点涩味。
他闲散地抱着酒壶,隐约听见死人团长的叹息。
兰陵王平静的将目光落到眼前人身上。
中年人不再年轻了,鬓角斑白,眼里没有了当年的恣意妄为,那个杀伐果断的影子已经隐于岁月消失不见。
兰陵王闭了闭眼。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孤寂,苍凉。
兰陵王道:“你没老,你只是怕了。”
死人团长笑了,大笑起来。
他呼吸间吐出缭绕的烟雾。
过了一会儿,他按灭了烟,回头朝兰陵王笑笑:“Acheron,我们打一架吧。”
“你我不用能力,堂堂正正的打一架,若我赢了,你告诉我,他的目的。”
兰陵王垂眼看他:“你赢不了我。”
死人团长面色平静:“总得一试。”
兰陵王见他不似说笑,于是脚尖往下一点,一股无形的屏障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
他说:“一招定胜负,如何?”
死人团长:“好。”
死人团长缓缓站定后,他手腕缠绕着的像是蛇一样的伤痕消失无影。
转而一柄弯曲如蛇形的刀无端出现在他手中,然后缓缓出鞘。
刀身极亮,比月光还要冷上三分。
兰陵王抬起左手,钢鞭飞入手中。
死人团长率先出手。
他一步一步,朝着兰陵王冲去。
杀机强烈。
疾驰的身躯卷动落叶。
刀尖,于地犁出一条笔直痕迹。
在离兰陵王一丈之距时,他猛地高高跃起,一刀劈下。
刀罡刺透夜色,穹顶之上竟落下阵阵雷声,刀芒如星河,将兰陵王身形淹没。
“铮!”
狂风起。
满地落叶轰然炸开。
一挂银芒扶摇直上。
铮铮交击声中,地板崩裂,宛若一场石雨,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只一瞬停消。
两人身形才显现。
死人团长面色苍凉如雪,他几乎握不住刀,单膝缓缓跪地。
他闭上眼,嗓音干涩:“我输了。”
静默了很久很久。
兰陵王缓缓开口:“你想杀我,为什么?”
死人团长:“你体内有一头怪物,随时会伤人,我不能让我的家人身边有这样不可控的因素。”
兰陵王毫不犹豫:“我不会伤害他们。”
“你……”
他打断,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不会伤害他们,我不会。”
两人对视沉默而静谧,仿佛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死人团长眼底情绪翻涌,最后什么也没说。
天已经彻底黑了,月光从背后而来,将两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兰陵王顿了顿,偏过头去,轻声道: “他让我来,是为了溯世镜。”
死人团长拧眉,“那是什么?”
“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或者未来。”
死人团长喃喃:“他要这个做什么?”
……
死人团长睡得并不安稳,他乏得厉害,却隐约做了个噩梦。
青年浴血站在高墙之上,举目四望,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烈火灼热,浓烟滚滚,腾空而起,顺着微风朝周围荡去。
空气中飘着恶心的血腥气和焦糊味。
狂风呼啸,烈烈作响。
这是他屠戮的第一个家族,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的风衣沾满了鲜血,而这些鲜血都是在为他的问鼎之路铺道,往后,还有更多。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
不是害怕。
是兴奋。
青年微微仰头,展开了双手,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惨叫,忍不住笑出了声。
反抗吧。
嘶吼吧。
尽情的,让我愉悦起来。
很快梦境转换,梦中的他尚且年轻,但面容惨白,几近油尽灯枯。
那永远挺直硬朗的脊背不受控制的拱起,青年蜷缩在床上,他捂着心脏,全身被鲜血淋透。
他颤栗着,拉上了一人的手。
那人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只是垂下的手腕上出现了一点浓艳的血印。
青年的眼眸深沉似海,透着癫狂的笑。
他握紧了那人的手腕,狰狞地笑着,“Acheron,Acheron,我赢了,我赢了……”
“我可以去找她了,我摆脱了这里,我可以去找她了……”
青年听到那人的声音,嘶哑,冰凉,带着无机质的淡漠。
“你真的以为可以摆脱这里吗?”
青年微微一愣。
“你修的是灾厄道,你是人人惧怕厌恶的灾厄乐师,只要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地狱。”
青年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
“你生来就是为了杀戮,你只是废了自己昔日的功力,自断了你的前路,但你的血脉依然是邪恶的,肮脏的。”
他看见那人唇边勾起的一抹讥讽的笑。
“总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的。”
青年骤然吐出一口血来,全身绞痛得厉害。
他蜷缩在阴影中,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团,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失血过多的影响。
青年恍惚看到……
他身下的影子,化为无数张牙舞爪的扭曲身影,在黑暗里徘徊游荡。
它们在尖叫。
它们在挣扎。
它们,它们想逃出来!
那狰狞的嘶吼像许多魂灵的尖叫,男女老少发出尖利的哭嚎,叠加在一起,不断冲撞刮擦着人的耳膜。
死人团长猛地惊醒。
他动作幅度太大,让雄哥吓了一跳。
他的眼睛睁开的一瞬间,黑沉沉的,看着就不像活人的眼睛。
下一秒,他看到雄哥起身,然后鬼使神差的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做噩梦。”
她怀里的味道并不好闻。
有汽油的味道。
有油烟的味道。
也有,家人的气息。
死人团长低下头,瞬间红了眼眶。
“雄……”
死人团长闭上了眼睛,双手环住夏雄的腰身,抱的更紧了。
“雄,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你不好的事,请不要原谅我。”
夏雄挑了挑眉,“一般人不都是想要别人原谅的吗,怎么到你这反而成了不要原谅了?”
“不是所有伤害都能释怀和原谅的,雄,如果真到了那天,就让我一直背负下去吧。”
夏雄摸了摸他的头,下巴抵在他发旋上,她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