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物语
3.
外面一直下着雨,从早上起就在下,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临近黄昏了还没见停。
这一路上曹光砚都显得极其焦躁不安,不停地在看手表,似乎是确定时间,他好几次都抬头看向了坐在驾驶座开车的涂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涂墨大概也能猜到他现在的想法,适时安慰:“不要担心,很快就到了。”
曹光砚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色还是不太好,表情慌乱而又恐惧——是在害怕蒲一永出事。
车速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曹光砚跟涂墨道了声谢,没等他回应就匆忙开了车门下去了,外面还在下雨,虽然不大但很密集,淋着也不舒服,涂墨见状连忙拿起后座的伞追了下去:“光砚!还在下雨!你把伞拿上啦!”
“没关系,拐角就是了!谢谢学长!”远远地传来了曹光砚回复涂墨的声音,客气而又疏离。
涂墨愣了一下,悻悻然地缩回手,重新坐进了驾驶座里,看着曹光砚越跑越远的身影,他的表情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了。
其实曹光砚现在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里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再给叶宝生打电话,确认蒲一永的情况,可是他没有勇气,他怕一打通电话就听到不好的消息,只能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去蒲一永家看看。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他甚至都还记得刚搬过来时自己的心情,烦闷、不爽,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忐忑,不管是谁,只要是离开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地方搬到陌生的住处,总会有一些慌乱无措的情绪的,他曹光砚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当时也没有想到,隔壁的邻居竟然是他高中生活中的死对头,那个校霸蒲一永,他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蒲一永成为朋友,蒲一永甚至还成为了他生活中很重要的存在,如果是几年前的他有这个想法,他一定会耻笑自己,但如今,他只想蒲一永能好好活着。
屋子里特别安静,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踏进蒲一永家门的脚步是这样地沉重,心口像压了一块重石,他喘不过气,也抑制不住地心慌。
等好不容易上了楼,再稍稍拐了个弯以后,他一眼就看见了蒲一永的房间,而离门口不远的位置,就是蒲一永的床。
过去的这两年里,他每一次来,蒲一永都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唯独今天却不太一样。
蒲一永人是半坐着靠在床头的,叶宝生正拿着杯子和吸管在喂他喝水,看到这一幕,曹光砚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响,手里一直拿着的背包也不自觉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声音,引得那边的两人都侧头看了过来,叶宝生先回过神,笑道:“光砚你来了呀,我刚刚就是想跟你说哦,一永他啊,已经醒啦!”
“我手机没电了……”曹光砚解释了一句,语气有些偏低,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蒲一永脸上,不曾挪动过半分。
蒲一永也正好在看他,见他表情很是张皇无措,便笑:“哟,模范生。”只不过蒲一永睡了两年才刚醒,说话都还很不自然,也很无力,这短短几个字说得磕磕巴巴的。
他本意只是为了调侃,虽然不知道曹光砚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但他下意识想缓和一下,好让曹光砚开心一点,可就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曹光砚竟然哭了起来,似乎很悲痛的样子,没一会儿就泪流满面了。
“?”他从来没见过曹光砚这番模样,本能反应地将求救的目光落在自家老妈身上,谁知叶宝生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下一秒就见曹光砚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他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那里,手和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放才好,他的脑子告诉他应该推开曹光砚,毕竟以他俩的关系抱在一起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他的身体却不愿意这么做,当然,他也认为是自己刚醒还没有恢复力气的缘故。
他能感觉到曹光砚的这个拥抱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就好像是怕冲过来抱他的力道太大导致他撞到头或者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过相近了,所以他完全可以闻到曹光砚身上淡淡的味道,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可是让他觉得很安心,刚想再说些话,他忽然察觉曹光砚抱着他的力道收紧了一些,紧随而来的是对方的崩溃大哭声,身体也在发颤,他被这阵暴起的哭泣声给彻底惊住了,心底也仿佛在这一瞬间融化了,只剩下一滩水晃荡着,不知不觉间就扰乱了他的心房,他立刻没了推开曹光砚的念头,只小心而又艰难地张开了双臂,回抱住了他怀里的人。
而曹光砚感觉到自己腰上多了一双手,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嫌弃或者是暴躁,只是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填满了,充实了很多。
这时叶宝生起身离开了房间,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给他俩留了独处的空间。
他俩谁都没有说话,或许一个是没有力气,而另一个则是不想说,只想贪婪地享受着这份缺失了两年再次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也是这个时候曹光砚才明白,原来从他做的噩梦开始,到后面发生的种种不顺的事情,都是在预示着蒲一永即将苏醒这一件事,就好像是当初他们在高中时那样,几乎是每一次碰面都不太顺。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诸事不顺竟然会让他心愿成真。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又抱紧了蒲一永,仍然在哭。
蒲一永只感觉心累,他倒不是特别排斥和曹光砚这么亲密地拥抱着,只是认为这样的状态很别扭,曹光砚的哭声落在他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心口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又强迫自己忽视这份感觉,见曹光砚哭得不像刚才那样厉害了,便小心地收回了手。
谁知曹光砚人虽然是离开了他的怀抱,但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还伸手捏住他的脸颊两侧,左看看右看看,又轻掐了一下,说:“你真的是蒲一永那个笨蛋吗?确定没有换人?是本体吧?”
蒲一永一听这话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还瞪着曹光砚,脸上的表情曹光砚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凶巴巴的蒲一永没错,曹光砚登时又红了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你终于回来了蒲一永!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吗?两年了!你要是这辈子都醒不过来怎么办?我……”话说一半却没再继续,似是无以为继。
蒲一永只知道自己被庄和真从科教馆的楼上扔了下去,他抓住了石台,陈楮英也想救他,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他坠了楼,再之后他见到了自己的爸爸,还看见了之前他帮过的那些执念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根本不清楚,就连他醒过来,叶宝生也只是跟他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而已,他还看见她在给谁打电话,隔得太远他也没听清,没一会儿他就见到曹光砚了。
他知道曹光砚和陈楮英一定会来救自己,但没想过自己出了意外会对曹光砚产生影响,也没想到曹光砚在看见自己醒了以后会崩溃哭泣到这种地步。
“你好吵哦猪头砚,不要再哭了啦!”蒲一永语气很不耐烦,说话仍是断断续续的没什么力气,“都哭几年了啦!”
“笨蛋蒲一永!我哭你也要管!”曹光砚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他随手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愤愤不平道,“我哪有哭几年啦!”
“不知道,总是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哭,像你的声音。”蒲一永还是精神很差的样子,说不到几句话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还想再躺会儿,曹光砚却一下子白了脸色,连忙蹲下来扶住他,见他眼睛要闭上了,急得叫了一声,“蒲一永!”
蒲一永只觉得自己很累,不想睁开眼,就没搭理曹光砚,谁曾想他见蒲一永没反应更加着急,又叫了对方一声,这回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蒲一永只好把眼睛睁开了,结果正好对上曹光砚的眼,里面还盛着满满晶莹泪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拉着蒲一永的衣角,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不要睡。”
见曹光砚这样,蒲一永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以前他从来不知道曹光砚这么爱哭,就这会儿工夫,眼泪越流越多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他也不是觉得曹光砚这样子太过柔弱和女人化,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想着让对方不要再哭了,语气也软了很多:“我很累。”
“会不会再一睡又是两年过去了?”曹光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你是笨蛋哦。”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再说我哪里笨?我还不是担心你哦?”曹光砚不满地反驳,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蒲一永躺了下来,又很细心地给对方掖了掖被角,就像当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