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物语
6.
曹光砚离开得突然，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突然有急事，倒更像在逃避什么一样，叶宝生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仍坐在轮椅上的蒲一永，后者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很明显，这两个人又闹不愉快了。
叶宝生心底暗叹口气，俩小孩这股别扭劲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改变呢？
正想着，忽然就见有人从电梯那边匆匆跑了过来，是陈楮英，她还穿着制服，看来应该是从工作的地方直接赶过来的，见到她，叶宝生忙道：“楮英你来了呀，抱歉哦，忘记通知你一永他已经醒了。”
“没关系伯母，正好我昨晚也在忙着抓犯人，也没时间过来看一永啦，刚忙完就看见光砚给我发了消息，反正离医院也不远，我就过来了。”陈楮英冲着叶宝生笑了一下。
叶宝生惊讶地说：“那你不是很累哦，吃早餐了吗？正好这里有光砚学长送的早餐，你要不要吃一点？”她边说边把其中一份递给了陈楮英，除了蒲一永那份是粥以外，另外两份早餐都是一样的，这个时候还热乎着。
“我还好，也不累，和同事一起的嘛，大家互相交换啦。那我就不客气咯，谢谢伯母。”陈楮英解释说，又在椅子上坐下来，“他哪个学长啊？鲁群还是涂墨？”
“这个他没说。”叶宝生回答道。
陈楮英倒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是谁，只点了点头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什么，又见蒲一永垂头丧气的样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发呆，便问叶宝生：“一永他怎么这样啊？检查已经做完了吗？”
“做完了，没什么大问题，得做复健。”叶宝生叹了一口气，“我刚刚在里面和医生详聊，一出来就见他这样，光砚也走了。”
“走了？以前一永没醒他都天天过来陪着，怎么现在反而不在了？”陈楮英觉得很疑惑，又问蒲一永，“喂，一永，你是不是又惹光砚生气啦？”
蒲一永没接话，只摇头，陈楮英也看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表达什么意思，没有还是不知道光砚为什么会走：“算啦，我再找他好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手里的食物，又过来帮叶宝生推蒲一永：“他什么时候开始做复健？”
“明天。”叶宝生说，“还得找个护工才行。”
“我自己可以的啦。”蒲一永下意识地说。
“不可以。”叶宝生态度强硬。
蒲一永也只好作罢，就在陈楮英推着他往电梯那儿走的时候，他忽然又跟叶宝生说：“妈，我想看看爷爷，他怎么样了？还在昏迷吗？他不是也在这家医院吗，你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叶宝生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陈楮英见状，也不往前走了，气氛仿佛在这一刹那间骤然降到了冰点，蒲一永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抱着侥幸心理在挣扎，只试探性地叫了叶宝生一声：“妈？”
但是叶宝生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蒲一永，那道目光包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蒲一永看不懂，他只看到慢慢地有晶莹蓄满了她的眼眶，是眼泪，他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旁边陈楮英开口解释了，“一永，你爷爷他……已经不在了。”
她话音未落，蒲一永的眼泪就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一开始只是哭得直掉眼泪，越到后面就越抑制不住地全身都在颤抖，甚至发展成了嚎啕大哭，叶宝生看得心疼不已，连忙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他也下意识地回抱住了自己妈妈，泪水仍然止不住地往外流：“妈，我害得我爸死了，现在爷爷也被我害死了，我不应该熬夜画漫画的……对不起，妈，对不起……”
“傻瓜一永，你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是爷爷的孙子，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会怪你呢？”叶宝生也在流泪，她安慰蒲一永的语气很温柔，还适时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他小时候做了噩梦惊醒之后她安抚他那样，“原来你的梦想是画漫画，这很好啊！如果你觉得在这个世界有遗憾，没办法抚平，那我们就通过漫画的形式来弥补它，好不好？”
陈楮英适时地拿了纸巾给叶宝生，后者对她微笑了一下，又给蒲一永擦了眼泪，蒲一永也同样给叶宝生把泪水擦掉了，只不过他是用的手背。
“可是我画画很烂哎。”蒲一永哭了会儿，情绪渐渐释放了出来，眼下他心情也不像之前那样压抑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开心就好啦，而且光砚也很喜欢。”叶宝生这回才把蒲一永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蒲一永皱起眉：“光砚？”
“呵呵，他挺喜欢看你房间那些漫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叶宝生干笑了几声，连忙找补。
“那不一样啦，那些是我的收藏，又不是我画的。”蒲一永说。
“画漫画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复健，赶快恢复正常生活。”叶宝生说着，从陈楮英手上接过了轮椅，陈楮英也在旁边附和道，“对啦对啦，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哦，一永你要好好听伯母的话才对嘛。”
蒲一永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又不是小孩了。”
“对哦，你才十七岁。”陈楮英“啧”了一声，“果然是小孩子吼。”
“我十八了！”蒲一永不满地抗议。
“你哪有？”陈楮英质疑的语气。
“我有！”蒲一永不服。
眼看着两人就要掐起来了，叶宝生忍不住劝：“好啦，一永你生日也快到了，过了生日你不就十八了吗？楮英也没说错哦。”
话虽如此，但这实际上也就只是蒲一永的心理年龄而已，不过还能看见蒲一永像以前一样和朋友拌嘴，叶宝生这个当妈妈的，一直紧绷了好几年的神经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他们三个人没有回去叶宝生和蒲一永母子俩的住处，而是去了墓园，蒲一永坚持要去看他的爷爷和爸爸，鉴于他身体情况还算不错，所以叶宝生答应送他去了。
叶宝生和陈楮英都没有进去，留了蒲家三个男人独处说悄悄话的空间给他们，她俩只在外面等着，等会儿蒲一永会打电话给叶宝生，到那时她再去接他回家。
“幸好，一永终于醒了。”陈楮英去买了两瓶饮料，回来的时候将其中一瓶递给了叶宝生，“这下伯母你也可以放心了。”
叶宝生起初只是看着陈楮英笑，见她眼睛红红的，便伸手去抱她，“大家都轻松了很多。”
她也回以了叶宝生一个拥抱。
没一会儿蒲一永就打来了电话，但没说话，陈楮英就在叶宝生旁边，见蒲一永没出声，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蒲一永出事那天，曹光砚在电话里说蒲一永给他打了电话却没有声音，顿时脸色发白，急道：“蒲一永你还好吧？！”
“还好。”蒲一永说话很慢，“撞到手臂了。”
他这也算是解释了刚才没有讲话的原因，陈楮英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和叶宝生一起进去了墓园，只不过出来的时候是她推着蒲一永，叶宝生还在里面，说是要跟蒲占奎和蒲人秀说会儿话。
“一永醒了，万幸没有留下后遗症。”叶宝生语气平淡， 但目光却满含悲痛之意，“请你们保佑他的未来都顺风顺水、身体健健康康，少一点这样的经历吧。”
她叹息一声，又说：“我不知道他和光砚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但不管是朋友也好，还是暗恋喜欢也罢，也请保佑他们一切顺利，不要再失去自己珍惜的人了。”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一口气缓下悲伤的情绪，之后就和蒲一永的爷爷跟爸爸告了别，离开了墓园。
在开车回家之前，叶宝生还送陈楮英回去了。
当车开到他们家门口的那条公路上时，叶宝生刚停好车，就见曹光砚和曹爸两个人正好从屋子里出来，曹光砚背着个包，是他上大学时经常背的那一个，只不过上面的饺猫娃娃已经不在了，他手里还拎着个行李箱，而曹爸也同样如此，叶宝生吓了一跳，连忙下车过来询问：“你们要搬家了？出什么事了吗？”
“伯母好。”曹光砚还是同往常一样，一见到叶宝生就会打招呼，见叶宝生问他，又回答说，“不是的，我爸还是住这里，我另外租了个房子，离医院更近，而且我也快要毕业了，想多准备一下。”
叶宝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答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车里的蒲一永，又扭过头对着曹光砚笑了笑：“好，那光砚你注意安全啊。”
“谢谢伯母，伯母再见。”曹光砚笑眯眯地接话，很快就和他爸爸一起离开了。
曹光砚一走，叶宝生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没了，她把蒲一永带回家里，质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光砚气到要搬出去住？！”
“他不是说了新住处离医院更近吗？关我什么事？”其实蒲一永心里也很不高兴，但到底还是别扭占了上风，依然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很在意曹光砚。
“你知不知道光砚他……”叶宝生话才说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她想起来曹光砚不愿意让蒲一永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蒲一永这么不开窍，她只觉得很生气，“你啊，一遇上光砚就这么爱折腾，性子也别扭，迟早有一天你总要后悔的！”
她说完这话就直接进了厨房，留下蒲一永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
叶宝生没有说的是，自从曹光砚开始实习了，有时候上夜班熬了个大夜，他都会过来看一眼蒲一永才回家，明明蒲一永没醒的时候都这么担心在意他，结果现在蒲一永醒了，曹光砚不止不像以前那样特别关心蒲一永，甚至还从隔壁搬了出去，看样子也是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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