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漫过窗帘时,许沁是被厨房的响动惊醒的。
她趿着拖鞋走出去,看见孟宴臣正站在灶台前煎蛋,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晨光落在他发梢,晕出层浅金。餐桌上摆着温好的牛奶,还有一碟切好的樱桃——是她昨晚没吃完的。
“醒了?”他回头时,煎蛋刚好鼓起边缘的焦花,“还有两分钟。”
许沁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把煎蛋盛进白瓷盘,又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她忽然想起昨晚他走时,她以为他回公司加班到深夜,却忘了他总说“住得近,方便”。
“你怎么没回去?”她问。
孟宴臣把吐司放进烤机,声音混着机器的嗡鸣:“文件处理完时雨太大,于助理说这附近有酒店。”他顿了顿,抬眼望过来,“但我怕你早上起晚了赶不及上班,就……”
“就睡在了沙发?”许沁打断他,视线落在客厅沙发上——抱枕被重新摆过,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有人睡过。
他没否认,只是把烤好的吐司抹上草莓酱,推到她面前:“快吃,凉了不好吃。”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吐司上,果酱的甜香漫开来。许沁咬了一口,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这些年他总这样,把所有妥帖都藏在细枝末节里,像春日的雨,无声无息,却润透了她的日子。
“晚上我早点下班,”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轻轻的,“一起回老宅?”
孟宴臣正在倒牛奶的手顿了顿,牛奶在杯壁上划出浅浅的弧。他抬眼时,眸子里有她看不懂的亮,像被阳光吻过的湖面:“好。”
老宅的朱漆大门推开时,先扑过来的是孟奶奶的拐杖声。“沁沁可算回来了!”老太太握着她的手不放,眼睛笑成了月牙,“快让奶奶看看,瘦没瘦?”
孟宴臣跟在后面,手里拎着许沁买的燕窝,刚要递给张妈,就被孟爷爷叫住:“宴臣,过来,陪我杀盘棋。”
客厅里早坐满了人,叔伯们在聊生意,姑姨们围着许沁问东问西。“沁沁现在在医院是不是很忙?”三姑笑着递过一碟杏仁,“我听说你科室那个主任很看重你?”
“还好。”许沁接过杏仁,指尖刚碰到碟子,就听见孟宴臣的声音从棋桌那边传来:“她上周刚做完一台大手术,累坏了,这几天正调休。”
三姑的话头顿了顿,笑着转了话题:“那可得好好歇歇,女孩子家,别太拼。”
许沁转头望过去,孟宴臣正低头听爷爷讲棋路,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可她知道,他总在这种时候,不动声色地替她挡掉所有可能让她为难的话。
晚饭时更热闹。孟父端着酒杯站起来:“今天借着老爷子的生日,咱们也说说孩子们的事。”他目光扫过许沁,“沁沁,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
“爸,”孟宴臣忽然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沁沁说她最近在申请副主任医师,心思都在这上面。”他夹了块清蒸鱼放到许沁碗里,“她说等评上了,想请大家吃饭。”
许沁愣了愣——她从没说过要请吃饭,可看着孟宴臣投来的眼神,那里面藏着“信我”两个字,她便顺着点了点头:“嗯,还在准备材料。”
孟父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好笑着摆手:“那可得抓紧,需要什么尽管跟家里说。”
晚饭后,许沁帮张妈收拾厨房,刚把碗放进消毒柜,就听见外面传来肖亦骁的声音:“哟,我来晚了?寿星老爷,祝您福如东海啊!”
她探头出去,看见肖亦骁拎着个大礼盒走进来,眼睛在客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挤了挤眼。
孟宴臣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低声道:“他说怕你不自在,特意过来的。”
许沁心里暖了暖,刚要说话,就听见肖亦骁咋咋呼呼地喊:“沁儿,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是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据说是他托人从比利时带回来的。“知道你爱吃甜的,特意给你留的。”肖亦骁把盒子塞给她,又冲孟宴臣扬了扬下巴,“孟总,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院子里,月光透过桂花树洒下来,落在青石板上。肖亦骁踢着脚下的石子:“我听说你把城西那块地让给林氏了?”
“嗯。”孟宴臣靠在廊柱上,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
“你疯了?那地块多少人盯着……”肖亦骁忽然停住,看着孟宴臣的眼睛,“就因为林氏少东家上次在酒局上对沁沁说了句不三不四的话?”
孟宴臣没说话,只是把烟收进烟盒。
“你啊,”肖亦骁叹了口气,“为了她,什么都肯做。”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可你总这样藏着,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风吹过桂花树,落了些花瓣在孟宴臣肩头。他望着厨房亮着的窗户,那里映着许沁低头剥橘子的影子,温柔得像幅画。
“她明白的。”他说,声音轻得像梦呓,“她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夜里大家散去后,许沁躺在老宅的房间里,辗转难眠。墙上挂着她小时候的画,画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我和哥哥”。
门被轻轻敲响时,她刚坐起来。“睡了吗?”是孟宴臣的声音。
“没。”
他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杯温牛奶:“张妈说你晚上没怎么喝奶,怕你半夜饿。”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像裹了层银纱。许沁接过牛奶,指尖碰到他的,温温的。
“今天……谢谢你。”她说。
孟宴臣靠在门框上,没动:“跟我说什么谢。”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开,只有窗外的虫鸣在响。许沁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刚到孟家,夜里总做噩梦,是他每晚悄悄来她房间,坐在床边给她讲童话,直到她睡着。
“孟宴臣,”她抬头望他,月光落在她眼里,亮闪闪的,“你还记得吗?我十岁生日那天,你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个会唱歌的兔子灯。”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记得。你抱着兔子灯在院子里跑,摔了一跤,灯没坏,你却哭了,说‘兔子会疼’。”
许沁也笑了,眼眶却湿了:“那时候我就想,有你在,真好。”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孟宴臣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转身要走时,手腕忽然被拉住。许沁的指尖有些凉,轻轻攥着他的袖口,像小时候怕走丢时那样。
“别走。”她说,声音带着点颤,“就像小时候那样,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孟宴臣的背影僵了一瞬,然后慢慢转过身。月光下,他看见许沁眼里的泪光,像落满了星星。
他走到床边,像很多年前那样坐下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许沁抱着那杯温牛奶,看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空缺了很久的地方,被慢慢填满了。
原来有些光,一旦亮起,就再也不会熄灭。
就像他,就像此刻的月光,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藏在岁月里,从未说出口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