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许时分12

许沁出院那天，孟宴臣特意推了上午的会。车刚停在楼下，他就绕到副驾替她开车门，掌心垫着块温热的手帕——怕车门把手太凉，冻着她刚输过液的手。

　　“上去收拾点东西。”他替她拢了拢围巾，指尖擦过她的耳垂，“跟我回老宅住几天。”

　　许沁的脚步顿了顿。老宅有孟母在，空气里总像绷着根弦。可看着他眼底的坚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轻轻“嗯”了一声。

　　打开公寓门的瞬间，阳光漫了满室。阳台上的绿萝又爬长了些，藤蔓缠着栏杆打了个结，像他们剪不断的牵绊。孟宴臣替她收拾行李箱时，从衣柜深处翻出个旧画夹，封面已经磨得发毛。

　　“还留着？”他翻开画夹，第一页是幅幼稚的素描，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扎羊角辫，一个穿背带裤，旁边写着“我和哥哥”。

　　许沁的脸忽然热了。那是她刚到孟家时画的，那时她总跟在他身后，看他写作业，看他弹钢琴，趁他不注意就偷偷画他的侧脸。

　　“早该扔了。”她伸手去抢，却被他按住手腕。他的指尖带着温度，顺着画页往下滑，停在最后一页——那是片被熏黑的纸，边缘还留着火烧的焦痕。

　　“这是……”

　　“大火那天带出来的。”许沁的声音低了些，“当时什么都顾不上，就攥着这个跑了。”画夹里夹着半块烧焦的橡皮，是孟宴臣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孟宴臣合上画夹，轻轻放进行李箱：“带着吧。”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很轻，叠衬衫时会把袖口对齐，放护肤品时会按高矮排好，像在处理什么稀世珍宝。许沁靠在门框上看着，忽然想起孟母的话——“他是孟家的继承人”。可此刻这个在她小公寓里弯腰收拾行李的男人，眼里没有商场的锐利，只有藏不住的温柔。

　　回老宅的路上，孟宴臣的手机响了三次，都是孟母打来的。他没接，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了口袋。

　　“妈会生气的。”许沁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嗯。”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总不能因为妈生气，就把你藏起来。”

　　车开进老宅院门时，两个佣人正蹲在院子里翻晒褥子，棉絮在阳光下飞着白毛毛。管家迎了上来，深色制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看见他们，微微躬身：“少爷，小姐，太太在客厅呢。”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却没多说一个字。

　　客厅的红木沙发上，孟母正对着账本发呆，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听见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只冷冷道：“还知道回来。”

　　孟宴臣没接话，替许沁解了围巾，轻声说：“上楼歇会儿，我跟妈说几句话。”

　　许沁上楼梯时，听见楼下传来争执声。孟母的声音很急促，像是压抑着什么，孟宴臣的声音却一直很稳，像深不见底的湖。她走到二楼转角，看见管家站在回廊下，手里攥着块干净的抹布，指节都在发白，听见动静，只朝她欠了欠身，低声道：“小姐，您先回房吧，少爷他……会处理好的。”

　　午觉醒来时，窗外的蝉鸣正烈。许沁下楼找水喝，看见孟宴臣坐在葡萄架下打电话，指尖夹着支烟，却没点燃。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身上，明明灭灭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项目的事让于助理盯着。”他的声音很低，“我这周不回公司。”

　　挂了电话，他抬头看见她，立刻掐灭了没点燃的烟，拍了拍石凳：“过来坐。”

　　葡萄藤上挂着串青果，是去年没摘干净的，冻了一冬也没掉。许沁坐下时，他递过来杯温水，里面泡着枸杞：“管家说这个养气。”

　　“你跟妈……”

　　“她说有事要出趟国。”孟宴臣的声音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没拦她。”

　　许沁的手指猛地收紧。孟母是在逼他选，选家族，还是选她。

　　“是不是很难？”她的声音带着颤，“如果……如果我们算了……”

　　“算不了。”他打断她，眼神亮得惊人，“沁沁，从你攥着烧焦的画夹跑到我面前那天起，就不算不了了。”

　　他忽然站起身，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盏兔子灯，纸罩已经泛黄，却被仔细补过，边角还贴着层透明胶带。

　　“还记得吗？”他点亮灯芯，暖黄的光透过纸罩漫出来，照得两人眼里都亮闪闪的，“你说兔子会疼，我就再没让它沾过灰。”

　　许沁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她的幼稚，记得她的不安，记得她藏在叛逆背后的依赖。

　　“妈那边，我会处理。”他关掉灯，把兔子灯放回盒里，“你只要站在我身边就好，什么都不用怕。”

　　晚饭时，孟母没回来。管家让人做了满桌菜，都是许沁爱吃的，可谁都没动几筷子。孟宴臣替她夹了块排骨，酱汁裹着脆骨，还是她从小爱吃的味道。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他忽然开口。

　　“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他笑了笑，眼里的疲惫被温柔覆盖，“保证你喜欢。”

　　夜里许沁躺在床上，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孟宴臣在客厅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隐约能听见“项目”“资金”“暂缓”几个词。她知道，他为了陪她，推了不少重要的事。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床沿，像层薄霜。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做了噩梦，哭着跑到他房间。他没开灯，只摸着黑给她讲故事，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月光。

　　那时她不懂，为什么这个总板着脸的哥哥，会对她这么好。现在她懂了，有些温柔藏在岁月里，像陈酒，越酿越浓。

　　楼下的灯熄了时，许沁悄悄开了条门缝。孟宴臣正站在走廊里，背对着她打电话，背影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挺拔。

　　“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都是我的选择。”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您养我小，我养您老。但沁沁，我不能放。”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正好对上许沁的目光。月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他没说话，只是朝她伸出手。

　　许沁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指尖。这一次，她没躲。

　　有些路，注定要一起走。哪怕前方有风雨，有荆棘，只要身边有彼此，就敢一步步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