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是夜

天山南麓的竹林在暮色中沙沙作响，冷血独自坐在竹篱边，新制的鬼面放在石桌上，月光照亮他左脸未被遮住的半道剑痕。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碧瑶。

"在想什么？" 碧瑶的声音像天山雪水般清透。

冷血转身，看见她抱着个青瓷坛子，坛口飘出雪莲蜜的甜香："给你的，桃夭说能治你后背的伤。"

说完只见少女一笑，也没多说一句话了，只见少女转身离开，给他留下了一袭绿影，也留给他一丝黯然。

碧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这个少年有着复杂的情绪，明明天差地别的面貌，可是，他却总能让她想到那个人，那个给她噩梦的人，明明应该远离，只是，迷宫，滴血洞的相处，她对这个少年却有着莫须有的亲近。

他望着漫天星斗下少女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心里喃喃道："瑶儿，等我"

次日清晨，碧瑶沿着镜湖晨练，合欢铃的银光照亮水面。忽然，远处传来清越的剑啸 —— 斩龙剑破水而出，林惊羽的身影立在剑上，衣袂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碧瑶姑娘！" 他慌忙收剑，鞋尖在湖面踏出细碎的涟漪，"听闻你今日下山，在下... 有东西要送你。"

碧瑶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个锦盒，里面躺着串晶莹的玉髓手链，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微小的青云护心咒："上元佳节，看到的，就买下来了，觉得很适合碧瑶姑娘，加上了护心咒，希望可以保碧瑶姑娘平安。" 他耳尖发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湖风忽然转急，吹乱碧瑶鬓角的碎发。林惊羽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到她发丝的瞬间如触电般缩回，斩龙剑在湖面投下颤抖的倒影："在下... 唐突了。"

碧瑶望着他慌乱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在青云山，那个人擦竹子，问自己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也是如此，记忆还这么深刻吗，碧瑶内心鄙视着自己。一闪而过的记忆，她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轻声道："林公子的心意，碧瑶记下了。只是这手链.....碧瑶不能接受......"正邪不两立，碧瑶不懂这位正道翘楚为何如此，眼神探究的看向这位白衣少年。

"在下... 明白。" 林惊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少年的第一次心意终究是被拒绝了。

怔怔得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

晨光被竹叶筛成斑驳碎金，冷血伏在三丈外的竹桠上，指节捏得泛白。鬼面的右眼孔正对镜湖中央，能清楚看见林惊羽指尖悬在碧瑶鬓发上方三寸处，白衣袖摆被风掀起。

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想起青云山收徒大典，自己攥着半柄断剑站在末位，看着首座们争相拉拢剑眉星目的林惊羽。"这孩子根骨奇佳，该入龙首峰"，"大竹峰更适合打磨心性"，那些声音像淬了冰的针，刺得他耳后新结的痂突突作痛。

而现在，这双手正颤抖着想要触碰碧瑶的发，就像当年那些长老的手争抢着拍他的肩，只不过对象换成了他藏在滴血洞石缝里的月光。

"林公子的心意，碧瑶记下了。只是这手链.....碧瑶不能接受......" 少女的声音混着合欢铃响传来，冷血鬼面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林惊羽指尖蜷缩成拳，指节泛白如镜湖冰层，那串刻着护心咒的玉髓手链在晨光里碎成流萤。

竹枝在掌心掐出血痕，他盯着碧瑶转身时晃动的绿衣腰带，突然想起迷宫里她替自己挡下蛛丝的瞬间，温热的血滴在他鬼面边缘，像开了朵妖冶的花。

那时她伏在他耳边说 "别回头"，呼吸拂过他颈侧的旧疤，比天山雪莲更烫。

现在这抹绿色却极有可能离他而去，走向那个被天道眷顾的影子，就像当年青云首座们转身时，衣摆扫过他沾满泥污的衣襟。

"在下... 明白。" 林惊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当碧瑶的绿影消失在竹径转角，林惊羽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白衣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面褪色的旗。

冷血鬼面下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当年在青云后山被同门嘲笑 "野狗" 的声音，此刻在耳畔轰鸣。当年被挑剩的耻辱，是迷宫里彼此交叠的心跳，是碧瑶看他时，眼中偶尔闪过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这些都是他在黑暗里偷来的光，怎能被旁人轻易染指？

竹桠不堪重负发出轻响，冷血猛地低头，发现掌心的血滴落，在青竹上烫出焦黑的点。

林惊羽听见动静抬头，却看到来人，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

"林惊羽。" 他突然开口，声音裹在鬼面里像生锈的刀。

正道少年微微一怔，便看见戴鬼面的身影站在竹梢，月光般的衣摆上染着几星血渍。

冷血抬手，袖中短剑折射的光恰好刺向对方眼睛。

"你不该喜欢她。他冷冽地低语着，鬼面下的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当年被挑剩的伤疤，在滴血洞的火光里结了痂，却在看见林惊羽伸手的瞬间，被撕成了血淋淋的伤口。

"你... 究竟是谁？" 林惊羽不再沉默，带着困惑问道，像在辨认鬼面后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冷血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栖息的水鸟。他伸手叩开有毒的雪莲蜜，甜香混着毒气在夜空中漫开。

冷风掀起鬼面的裂口，露出剑痕下渗血的皮肤。冷血望着逐渐走近的白衣身影，忽然觉得镜湖的水比天山的雪更冷，冷得让他想起诛仙剑下那个被遗弃的他，

而现在，他要在这同样的冷意里，守住他偷来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