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霁觉得，陵泽好像不是很愿意上课，毕竟她见过师姐上课时的样子，神采飞扬，也会热烈地与学生一起交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在上面讲，只要不影响课你爱听不听这种样子，不过想一想也合理，毕竟谁愿意上班。
但好在陵泽的讲课方式独特，大家都很喜欢她把枯燥无味的历史以各种瑰丽奇诡的故事讲出来的这种方法，每堂课参与度还是很高的。
这堂课，陵泽讲的是鲛人史，从鲛人出生自泡沫里诞生开始讲到倾天之战再到星尊帝攻陷碧落海，鲛人沦为奴隶。
“《六合书》有载，海国，去云荒十万里，散作大小岛屿三千。海四面绕岛，水色皆青碧，鲛人名之碧落海也。国中有鲛人，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性情柔顺温和，以蛟龙为守护之神。”
云浮国的体制为城邦制。社会风气崇尚科学文艺，不事生产，靠在海上诸国间建立霸权、垄断贸易而生活。他们一直自视甚高，把自己视为海天之神。
生活在海中的鲛人作为被奴役一方，自然要反抗翼族。
“史书提到约前3000年，碧落海鲛族部落兴起。约前1300年，鲛族各部落完成统一，在碧落海建立海国。但这两个时间其实并不一定准确，因为在其他的史书上记载的时间有明确冲突。海国建立后，鲛族正式反抗翼族统治，云浮灭亡，史称，倾天之战。此后，鲛人成为七海主宰。”
“云浮国灭亡之后才有翼族飞天的记载，也就是一万年前。所以我才提到前面的时间并不太准确，如果你们其中有人想要研究这段历史，在这段时间线上一定要谨慎考据。”
“翼族的时代完全过去，属于鲛人的时代来临。”
翼族与鲛人其实是有世仇的，灭国之仇，陵泽合理猜测作为翼族后代的星尊帝会对鲛人那么残忍，不仅仅是因为白薇和纯煌的情感纠葛，也因为他是翼族人，对鲛人有着天然的恶意。
野史中有载，翼族为卵生，那些新生的卵都放在秘密的大珊瑚礁上，孵出小翼人来。小翼人在周围海域学习飞翔的本领，直到通过哀塔上的成人仪式，自己飞上云浮岛。难保当时鲛人和翼族斗得不可开交没有互相吃过幼崽之类，毕竟不管是鸟吃鱼还是鱼吃卵，好像都是极为正常的事。
翼族与鲛人有仇，那么七千年前空海之战中翼族插手空海之战，海皇力量被带往云浮城封印就有个恰当的理由。
“空桑历5年，即毗陵朝太初5年，海国覆灭，龙神被镇入苍梧之渊。直至今日，鲛人依旧是空桑的奴隶。”
庞大的鲛人数量中女性占比三分之二的数量，这取决于享乐的空桑贵族大多数是男人。提到这里，讨论的焦点难免变成了女性地位。
“好了，接下来的课程特意为女生开设的，男生可以离开了。”
学堂里只剩下了六个女生。
陵泽一阵见血指出了问题关键，“其实鲛人的苦难归根究底还是女性的苦难，空桑普通的娼妓的生活处境与鲛人女奴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被剥削被压迫的底层人民，他们被统称为贱民，而欺压他们的那些人，则被称为贵族。”
白雪鹭屏住呼吸，想起她的生母。人人都瞧不起烟花女子，可若是情非得已，谁又愿意沦落风尘当一个人瞧不起的物件一样的青楼女子呢。
大神官说的不错，是这个世道让人活不下去，逼着他们只能自卖己身，卖到青楼里去才能让家里人活下去。
所以为什么要有青楼这种地方？
“众所周知，鲛人是后天确定性别的生物。与他们而言，将其物化以及强行把他们变成女人才是悲剧的开始。”
所有留下的女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贵族女子尚且朝不保夕，随时都是父兄拿来巩固地位财富的工具，何况平民女子。
“女性只是一种处境，这一点在鲛人身上无限放大。因为庞大的鲛人群体里，有七成是女子，她们的身份是贵族的玩物，青楼的妓女，以及负责纺纱织布的女奴。而鲛人里男人比女人又过得好很多，大约女人天生比男人有良心吧。”
“再从空桑人来看吧，处于最底层的还是女人。每个阶级都是如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家庭而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怎么看女人丢在最底层。”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只能有一个丈夫，一旦她有一个以上的丈夫，她的身份就只有一个，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坏女人。”
这是一个很沉重也很现实的话题。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站起来，郑重其事发问，“先生，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居然是玄霜，陵泽倒有些诧异。
说实话陵泽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玄霜，她都和紫芊芊两人跟在白雪鹭后面，白雪鹭说什么，她们就跟着谁跟着说什么。
陵泽有了几分兴趣，鼓励地看着她，“那在你看来，你能做些什么呢？”
玄霜有些犹豫，看了看周围，几次动了动嘴唇都没有说话。
陵泽大概猜到她的想法，微微一笑，“我们这是在课上，你尽管畅所欲言。我设了结界，这些话亦不会传到这个课堂之外的第八人耳中。”纵使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把几个女子的话放在心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掌握一个部族的主人是女子呢？”玄霜在陵泽温和的目光中越说越顺利，“就像赤族一样，赤族出现过女王，所以云荒对女子约束最小的地方就是西荒。”
听到赤族，朱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玄霜平日里动不动就嘲讽西荒偏远荒凉，今日是见了什么鬼，居然从嘴里能听到玄霜一句好话。
朱颜随即站起来，“你说对了一部分。但在女王之前，女子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主权。西荒女子地位相对高于东泽的根本原因性在于西荒地广人少，女子也承担着养家的责任。到战时，无论男女都要上阵杀敌。赤珠斐丽成为女王之后，女子才有了继承权，排在所有男丁之后的继承权。”
玄霜认为应当由上而下提高女性地位，而朱颜则认为是由下而上提高女性地位。
整个课程分成两个阵营开始讨论，说是两派，其实是朱颜一个人辩论五个人，玄霁不算，她是主持人。
“如果没有掌权的女人，底层的女人就算再怎么掌握家庭的话语权，上面的男人只要一句话下来还是会将一切努力打回原形。”
“可如果掌权的女人只有一两个，却没有底层女子支撑，那仍然无法改变什么，无数个掌握权利的男人会逼着女人重新回到后院去，在对付女人的这种事上他们最团结不过了。”
“…”
“…”
辩论到后来就歪楼了，从讨论如何提高女性地位到如何获取权力，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照你这么说，你还不如杀了兄弟姐妹，让你父王可选择的人选只剩下你一个不就好了。”
“我有那本事我怎么不去当帝君？”
“…”
陵泽做了个总结，“女性地位的最终改变仍需要通过女性更多地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方式来实现，西荒的放牧为主的生产体系为女性参与社会生产提供了条件，所以眼下要紧的就是改变生产体系，这就是所谓的由至上，但与此同时，女性也必须要掌握一定权力，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两者并不是互相割裂的，而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玄霁感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段话出自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果然改变社会终究还是得靠马克思主义。
陵泽看着下面明显有些懵的众人又跟他们仔细解释了一下社会公共事务，生产体系的概念。
“不过这些对你们目前而言都还太早了，你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听少司命的课，修炼术法，提高自身武力。”
空桑是个没救了的国家，想改变的只有推倒重建，但没有一个空桑人会毁灭他的国家。这个时候，任何改革都会加速它灭亡的过程。
既然如此，不妨死的体面点，最后的时日若是能提高女性地位，也算是还有点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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