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恩?阿契恩!”
咚!
铁杯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惊醒了整夜趴在作战桌旁的阿契恩,他把一张因为口水而粘在自己脸上整夜的上报单从脸上撕下
这玩意上写满了一名城主对于征兵年龄下滑,马匹训练规格下调,军队扩招一事等一堆麻烦的抱怨,可这抱怨却又要歪歪斜斜的写的像是一种请求
当人们摸不到这件东西时,他们拥有大声责骂的勇气,可当战争巨兽手中的利爪就扎在自己喉咙上时,他们又不得不沉默。可这沉默品尝起来绝不是什么屈服的味道
阿契恩作为共和北镇这么长时间的管理者自然深知这一点,当城主们都开始顶着上面的压力抱怨时,民众们的抱怨早已在他观察不到的地方成倍的沸腾,战线的扩大几乎要拖垮北镇的前线军队
尸匪丧心病狂的进攻仍没见到一点颓势,被强制僵尸化变成僵尸一族的共和俘虏们,在身后贵族军队的驱赶下举拿着刃枪杀上前来,用自己曾经在军队中学到的技能把北镇公民骑兵一个接一个的砍下马来
大多数前线军官和士兵都极其歧视僵尸,哪怕昔日的战友还保持着原先的意识,他们也会在战争的癫狂中毫不犹豫的取下对方的人头。毕竟那是战场,思维与理性被毁灭的最彻底的地方
可能有一刹那,他们会互相认出,但那又如何?战马发起冲锋,骑枪从腋下架起,到了那时,他们互相之间既是相识已久,也是早不认识
在这个统治者的位置上呆的越久,阿契恩越明白自己的无力,更是能通此明白民众的无力,一个人的意识要来自于他的社会经历,可当年他生活的社会都是被控制的时,他能有什么意志?
人们即使再愚昧,他们又有什么好责怪的呢?正常不过罢了
“看你那样子我还以为你被暗杀了,既然你还活着,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继续部署计划?”
“前线又传来消息了。”阿契恩用袖子蹭开了嘴角的口水,“让我猜猜看,帕吉尼平原一带没守住,敌军一路追至成原沼地,双方在附近的那三个村子发生冲突?”
“这是我们昨天的最坏打算,但您猜对了,公民骑兵第二团在前天扑击了他们的最后一次救火,然后就被敌方的贵族骑兵彻底撕碎,他们尝试从侧翼击破敌军挽救主线部队的颓势,却没注意到敌方的黑森林长弓手已经等了他们快要一个小时了”
“他们可没能力杀进危机四伏的林地,于是指挥官当即下令扭头向另一片平原行动,妄图回到友军的侧翼方阵后,却没想到那一队方阵早就被黑森林破阵勇士撕成了一地碎片,他们遇见的只有大片的溃军和调转马头向他们冲过来的尸族重装奴骑兵”
“你不能指望这帮已经奔袭了上千格土地的公民骑兵面对重骑兵队伍的正面冲锋再做些什么,团长下令让他们发动最后的冲锋,然后他们就在换取了几个敌军的倒地后被碾成了碎片”
“直到今天中午我才收到他们余下残部陆陆续续的汇报,有些幸运的家伙在被包铁骑兵棒打碎了肋骨后仍然趴在马背上活了下来,但第二公民骑兵团已经完蛋了”
叮!刺啦
阿契恩打开火折子,捏掉上面那层已经烧烂的部分,轻轻往上吹了口气,就这样用它给自己点了根烟
沼泽是整片大陆香烟的主要产地之一,南中原香烟文化的主要来源就是沼泽四镇的殖民。阿契恩早先是不碰这个的,但时至今日,那个早先,到底是多早之前呢?
他忽的双眼一睁,烟雾中,烛光里,浮现出一张熟悉且陌生的面孔
于望成.阿契恩其实不是纯正的沼泽人,但荷湖四镇的中原血脉本就超标,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情
他父亲是中原来的商人,母亲是本地的村姑,也因此他从小就伴随着父亲的商队往返于南中原与沼泽北镇之间
南中园这块地方向来鱼龙混杂,南中园南方更是有名的混乱之地,他七岁时便亲眼看见了另一名同岁青梅是如何死在劫道响马的飞矢之下
这样的经历让他快速成长起来,13岁就能御乘南中原军马砍杀来犯匪军,一个人,一头中原旅行马,一把马刀,一身薄链甲加一顶填充牛皮帽,就敢破开狂风,狂砍十几人的响马大队,吓得他们跑出上百格地还被砍死三个
在那样的混乱中,能活下来的人天赋自然不差,但他身上浮现的最为明显的就是感应能力的天赋,他能预知到敌方的飞矢,躲开正面的骑枪,在击剑比赛乃至各种生死决斗中无往不利
他的父亲不想耽误孩子,最后将其送进西镇军学院进修,而且也在那段日子里结识了柯斯与西齐尔德.劳斯拉斯(目前的北共军二把手),但与柯斯的关系在早先却并不亲近
“视战争为手段与并,视杀戮为时代所需,漠不然对人情,明有天赋却是能混一日是一日。主动与其相交讨好者,无非懒学到头临时补习之辈”
反而是劳斯拉斯为他在后来的征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并推荐了最早的塞莱顿与他相识,这才让塞莱顿在一众将领中脱颖而出,得到重用
不过,他并未于西政军学院顺利毕业,因为在共和政府出现之前,西镇军学院属于自由学校,除了以合邦军人身份入学的公立生有稳定的投靠志向外,大部分用钱买入的私立生毕业后都依仗着雇佣兵协会的等级凭阶来生活
大多数人毕业后也就成为一名影队,混迹于南中原或川脉一地,加入到当地士族与外来商团的战争当中,成为某个富豪或当地贵族手底下的小头领
极少数人成为总队,被南中原或北方的大国或自由雇佣兵团的人看上,奔赴属于他们的霸业,这也算得上是天才们的结局
但哪怕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像你这样的也不过是茫茫一片,但阿契恩却又恰好是那少数中的少数,毕业即准尉!是众多势力看好的可引进人员
但在毕业前夕…
“。。,你这个狗杂种!下三滥的地头豪坤巴卷毛!居然真的敢打斯拉斯,还去他家给他妈扇了一顿!脑子里积屎尿漏的东西,我懒得跟你废话!”
“阿契恩!你他妈要干啥?把刀收起来,都收起来,我叫你把刀收起来!”
“啊!!!”
那一天,即将发生斗殴的双方都以为接下来是两方人马各自扔下利器,然后发动一场搏斗,在军校,这事常见,然后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
但这帮人实在是不了解阿契恩,看到他拔刀的那一刻,劳斯拉斯两眼一黑,就知道这事是完了,哪怕阿契恩再能打,他也不应该找这个南中原商队护卫出身的家伙来出头,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做出过最错误的决定
阿契恩在漫长的砍杀生涯中可还没见过会停在那不动的脖子,刀一挥手一顺就将那颗人头轻而易举的取了下来,轻松的就像是冰淇淋店的五年老员工在挖一勺完美的冰淇淋球,丝滑且流利的一击断开,那完美的平滑豁口几乎要赢得周边人下意识的赞叹
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事闹大了,随即溃散开来,只留下阿契恩的几个老友出于担心没有立刻逃走,但对面那名贵族的亲身侍卫可也没走,这帮不太专业的亲兵回过神后立即愤怒的拔刀冲来
接着就是被阿契恩一帮人轻而易举砍成了满地的肉渣,这下子劳斯拉斯等人算是被阿契恩给彻底拖下了水。现在他们有两个选择,自己回家找个出路,或继续跟着这个疯子
有几人是小贵族出身,下场不会太惨,于是离开,而在劳斯拉斯这帮家里面攒钱进学院的寒门眼中,阿契恩就真的是他们免于一死的最后希望了
(劳斯拉斯这B也不无辜,这场冲突最早就是因为他和这个贵族少爷同时看上同一个女的,还拉兄弟过来帮架)
阿契恩打算带他们先去北镇,然后再一路前往中原,继续回去干商队护卫的行当,但想到这一行不便于随身携带家属,亲人不带走的话又可能会遭到贵族报复
于是这帮青年一不做二不休,冲着一股青年热气,干了一件更猛的事情,他们偷来学校的训练用铠甲,又偷走马圈的马匹,直接杀进了那个豪门大家的家院,一路砍杀
哪怕这些家丁有过训练,训练程度也比不上军校出身,身后一无所有,只能奋勇向前的寒丁们,也不可能日常着甲,加上是突然袭击被杀的片甲不留
家院很大,但其他方向早已被暗中点火,家丁们各忙各处,头昏脑乱,甚至连家主一瞬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铠马队冲进中庭,却也为时已晚
阿契恩手中弯弓射破大门,就那样将躲藏其后的家主身体一并击穿,挂在了门上,周围侍女被吓得哇哇大叫,而他则漫步进门
“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还有亲戚,你留我比杀我有用,拜托……不,不要!”
刷!
马刀回鞘,庭中大乱,浮雀四散。八面狼烟,连堂五眼,万里苍天风奏曲,颂,霸者兴,亡者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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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结束后,阿契恩便一路向着北镇而去,而在大闹西镇贵族家庭的这段时间里,消息已经同风暴般席卷了周边地带,这座城镇的四方已有三方被人牢牢把守
但这些人都不是本城的警卫
东门是刚从湖边赶来的西镇未来大总督,现在的本土老无权贵族,还姓科德吉亚的,什罗得
西门是途经此处,仅是路过听见消息,却极为想见这位义士一眼,带着200余名克罗索亚义军人马,备车久候,此时还是克罗索亚境内民兵义军头领的,未来共和政府克罗索亚大总督,旦尼
南门是来给自己于西镇军学院就读的弟弟带特产,却正好从路人口中得知此事,多了一项目标的比赛尼省北方小土族族长,未来的共和政府比赛尼省大总督,格特
可最后,阿契恩领着一众人去了北门,他们就那样大笑着踏过街头,没有一人回望身后狼烟,直直向着北门而去,向着未来而去
出城不到200格,他们遇上了道听途说,脱离自己的商队,一路加速前来的北镇商会会长,高义
这12名青年的一生就此翻盘,整个沼泽命运的齿轮在此刻,开始转动
那一天,花岗岩带着昏迷不醒的3199,就混在那支商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