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观媚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你爹娘以为你好玩,太过淘气,把家里的锡钩子放到锅里给溶了,还打骂了你一顿,你就是不肯说,你拿去做什么了。
杨观媚我看到你挨打的时候我抹着眼泪,哭得老惨了,你还安慰我说男孩子皮糙肉厚,过两天就好了。
她清清浅浅地弯着唇角,虽分明是笑着说的,却莫名没有温度,像是寒冬腊月里在枯枝上盛放的凝霜。
因为杨观媚被张酸抱着的缘故,她眼眸里洇着泪光,他却看不到她眼睛里的真正情绪。
冷漠。淡薄。波澜不惊。望不进深处。
她自导自演了一出曾经的青梅竹马偶然重逢的戏码。
否则怎么会她的坠子偶然地掉了,又偶然地碰上张酸在练剑,他偶然地把它捡起来,所以偶然地认出了她。一切多么巧合,又多么顺理成章。
好像在这一场重逢里,真正感动和激动的人只有张酸一个。她不过是冷眼旁观,陪他逢场作戏的那一个。
张酸放开了杨观媚,在极短的一刹间,她的眼神就变了。在他面前变得单纯,无辜,良善,透澈,叫人生不起一丁点的防备心。
小时候那么乖巧的一个女孩儿,长大之后怎么会变坏呢?
张酸仔仔细细注视着她,想要看看她这些年都有什么变化。
张酸是啊。一转眼我们都这么大了,萤萤,你知道宗门里有个名叫张酸的首座弟子吗?
瞧,他看她的眼神带着多么纯粹的情谊啊,可惜来得太迟了,有些东西迟了就是迟了。
杨观媚反应平静,道。
杨观媚嗯。我知道。
张酸那是我啊。也就是小时候住在你邻家的张酸哥哥。
杨观媚我也知道。
张酸你知道?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为什么不早些和我相认?
曾经哪怕杨观媚听说过他的名字,也只以为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因为大千世界连人都有相似的,更何况一个名字呢。
有时候,她会生出一个幻想来,如果她的张酸哥哥真的也那么巧也在净云宗的话,也许和她一样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做着杂役,受着和她一样的苦。
因为他们不是都一样吗?一样的普通人啊。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倒真的好了,倒不是觉得在这一份苦难里挣扎是件好事,唯一一点好是他们还能相依为命。
如果张酸哥哥在的话,在她身边的话,也许他们一起在这净云宗里熬着,在这九成占尽十分里黄连一般的苦还能挣得一分的甜。
所以她有时候握着脖子上的莲花坠子会做梦,梦见张酸在陪着她,可是梦醒她还是只有一个人。
枕头上残留的是她独自流下的泪痕。孤独又绝望。
所以张酸救杨观媚那一次是多年之后,他们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她一眼就认出了张酸,可是张酸没有认出她是谁。
在他的视角里,也许以为杨观媚和别的村民一样,早就在当年那场瘟疫里没了,又怎么会在他的门派里做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
杨观媚并不恨张酸,真的,她一点都不恨他。
认出张酸之后,没有与他相认的原因,是因为杨观媚知道她配不上他了。
时移世变,她连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