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扯头花”事件和食堂“掰勺警告”之后,初白着实老实了几天。那扭曲的勺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头顶,让他对姐姐的任何举动都风声鹤唳。
初墨只是抬手撩了下被风吹乱的鬓发。
刘初白!!!
瞬间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身体后仰,做出标准防御姿态,眼神警惕。
初墨只是拿起水杯准备喝水。
刘初白!!!
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后退两步,仿佛那杯子里装着硫酸。
初墨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刘初墨……你干嘛?抽风啊
她放下水杯,一脸无语地看着宛如惊弓之鸟的弟弟。
初白尴尬地放下手臂,干笑两声
刘初白没、没事!活动下筋骨!坐久了,呵呵……
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持续了快一周。初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姐姐,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再追究“小年糕”事件的迹象,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对他甚至比平时还温和了一点点(这反而让他更毛骨悚然)。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安慰自己:姐姐大人有大量,那勺子可能就是意外,嗯,一定是意外!
这天,两人被临时派到游泳队帮忙清点一批新到的体能监测设备。泳池边水汽氤氲,队员们正在水里奋力训练。初墨初白和队医助理一起清点核对。
忙活了一阵,初白觉得口干舌燥。他刚想去拿自己的水壶,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就递到了他面前。握着瓶子的,正是他那“温柔可亲”的姐姐初墨。
刘初墨喝点水?
初墨的声音很平静。
初白的神经却瞬间绷紧到极致!来了!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这水肯定有问题!是加了芥末?还是泻药?或者是无色无味的……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种“谋杀亲弟”的可能方案。
在周围几个游泳队队员(包括刚上岸擦头发的汪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初白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悲愤表情。他指着那瓶水,声音都带着颤音:
刘初白我就知道!是不是有毒!你想害我!
这一嗓子,把泳池边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泳池边的汪顺等人吃瓜群众般停下动作,饶有兴致地围观
初墨看着弟弟那副“大义凛然”指控自己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再抬眼时,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竟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在泳池顶灯的映照下,波光潋滟,楚楚可怜。
她松开了握着水瓶的手(水瓶掉在地上,发出闷响),然后,用那只纤细白皙、曾掰弯过不锈钢勺子的手,轻轻地、带着无限哀伤和难以置信的颤抖,抚上了初白的脸颊。
刘初墨好弟弟……
初墨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带着一丝破碎的哽咽
刘初墨你怎么能……这样想姐姐?
她微微侧头,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冤屈”,另一只手竟真的从口袋里(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泳池边工作服口袋里放这个!)掏出了一方……素白的手帕!她将手帕一角轻轻咬在贝齿间,目光含泪,泫然欲泣地看着初白,开始了她教科书级别的林黛玉式发言
刘初墨弟弟,你竟如此防备我.…我与你……一母同胞,自小一起长大,骨肉相连……血浓于水……姐姐待你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刘初墨
她的声音哀婉缠绵,带着浓重的戏剧腔调
刘初墨这清清白白的一瓶水……不过是心疼你口干舌燥……竟被你疑作穿肠毒药……我的心……我的心好痛……像被那寒冬腊月的冰棱子……生生扎透了一般……
刘初墨
说到动情处,一滴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顺着她完美的脸颊滑落。
泳池边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傻了!
汪顺手里的毛巾掉进了水里。徐嘉余张着嘴忘了合上。叶诗文捂住了心口,感觉被这绝美的哀伤画面击中了。连游泳教练都忘了吹哨子。
初白也傻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秒入戏、哀怨凄美得如同古典仕女画里走出来的姐姐,再看看地上那瓶无辜的矿泉水,以及姐姐那咬着手绢、泪光盈盈、仿佛全世界都辜负了她的眼神……他那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在无数次被坑中建立起来的“信任感”和“姐弟情”瞬间占据了上风!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他!
可是!
初白自幼与初墨一同长大,对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再清楚不过。然而,眼前这场逼真的表演,若非深知她的本性,几乎就让他信以为真了。他强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硬生生挤出一副“深信不疑”的神情,随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水塞进一旁汪顺的手里,语气平静
刘初白汪顺,你喝。
初墨那一副林黛玉般柔弱的模样愈发楚楚动人,她轻抬手帕,指尖微颤,若有似无地按了按根本没有泪痕的眼角,目光却悄然扫向旁边看得呆住的汪顺,眼中带着一丝隐秘的狡黠。
汪顺啊?我?
汪顺无辜躺枪
汪顺我招谁惹谁了?
他的视线撞进初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那眸中竟还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恍惚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然而,他的大脑尚未来得及从刚才那场跌宕起伏的“大戏”中抽离,身体却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俯身捡起那瓶水,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身时才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自然。
拧开盖子,迎着初墨投来的“信任”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他仰起头,干脆利落地灌下了一大口!
咕咚!咕咚!
冰凉的水滑入喉咙。
一秒。
两秒。
三秒。
汪顺咂咂嘴,一脸茫然地看向初白和初墨
汪顺……就……普通矿泉水啊?挺解渴的。
刘初白………………
初墨终于松开了咬着手帕的贝齿,将那方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折好,重新放回口袋(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艺术品)。
她脸上那点哀怨和柔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云淡风轻,甚至还对汪顺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诚的感谢笑容
刘初墨谢谢汪队长
然后,她看也没看石化在原地、表情从“信任”逐渐裂变为“又被耍了”的初白,转身继续去清点设备了。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林黛玉申冤记”从未发生过。
初白站在原地,感受着泳池边众人投来的、混合着同情、憋笑和“你姐真牛逼”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着姐姐那若无其事的背影,想着姐姐不会真转性了吧
经过了这次“试毒风波”,初白紧绷的神经反而彻底松垮了下来。他认命了。姐姐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与其天天提心吊胆,不如……躺平任嘲?至少这次只是演戏,没真下毒。他甚至开始天真地觉得,姐姐的气……大概、可能、也许……真的消了?毕竟都过去好几天了,而且这次他也算当众“社死”了一回。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初白又恢复了点往日的活泼(虽然不敢再提“小年糕”),对姐姐的警惕性也降到了最低点。初墨也确实风平浪静,工作、看书、处理家族邮件,对他态度温和,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弟弟的幻觉。
直到这天傍晚,两人在宿舍楼走廊相遇。
刘初白姐,下班了?
初白心情不错地打招呼。
刘初墨嗯。
初墨点点头,似乎不经意地提道
刘初墨对了,我笔记本电脑借给别人了,有个很重要的家族财务报表需要临时存一下备份。你的借我用一下?十分钟就好。
初白不疑有他!经过“试毒”事件,他潜意识里觉得姐姐就算要报复,手段也肯定是光明正大(?)的戏剧性场面,这种借电脑的小事能有什么陷阱?他姐又不是黑客!
刘初白行啊!在我宿舍,我去给你拿!
初白爽快地答应,转身就回自己房间取来了他那台贴满了游戏贴纸的笔记本电脑,亲手交到初墨手上
刘初白姐,你用吧,密码是我生日加你生日,你知道的。
刘初墨好,谢谢弟弟。
初墨接过电脑,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甚至还伸手揉了揉初白的头发(这个动作让初白受宠若惊,差点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刘初墨十分钟后还你。
初白看着姐姐拿着他的电脑走向她自己的宿舍,背影依旧那么优雅从容。他完全没注意到,初墨转身时,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如同顶级掠食者终于等到猎物放松警惕的、冰冷而狡黠的光芒。
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只是这一次,它将燃烧在虚拟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却……影响深远。
初白的笔记本电脑,即将成为他“小年糕”生涯中,最惨痛的一次滑铁卢的起点。而他,还毫无察觉地哼着歌,盘算着晚上点哪家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