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传

夜风掠过屋脊，像一把钝刀刮过耳膜。月奴被云卿拽着掠下屋脊时，脚尖几乎擦过瓦沟里的碎瓦片，发出极轻的“嚓”声——那声音让她浑身一颤，仿佛踩碎的是自己胸腔里那颗快要炸开的心。

一落地，她便猛地甩开云卿的手，转身就要往回冲。云卿早有预料，手臂一横，像一道铁闩拦在她面前。

“月奴！”

云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精神力特有的震颤，像一根冰锥直直钉进月奴的太阳穴。月奴的冲势被生生刹住，肩膀撞在云卿小臂上，发出闷闷的“咚”一声。

“我听到了……”月奴的嗓音发颤，眼底烧着两簇幽暗的火，“那是哥哥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她伸手去抓云卿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云卿，我们得回去！我得问清楚——”

“你这是想要害死他吗？”云卿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精神力如丝如缕地缠上去，强行抚平她紊乱的脉搏，“屋里那人明显不对劲，对藏海用心险恶，你此刻冲进去，惊动了里面的人，是想让藏海当场死在你面前？”

月奴的睫毛猛地一抖，像被暴雨打湿的蝶翅。她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才意识到自己咬得太狠。夜风卷着她的发梢，有几缕黏在汗湿的鬓角。

“……好，我不回去。”她声音低下去，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但我要告诉爹娘。他们找了他十年，云卿，十年——”

云卿望着她发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拂开她脸上那缕碎发。指尖精神力微动，像一阵清凉的雨，浇得月奴打了个哆嗦。

“先回院子。”云卿的声音放缓，像哄一只炸毛的猫，“你现在的样子，你哥哥知道了只会担心的。”

月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她转身时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却又在迈出院门时突然回头——

“云卿，”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如果……如果我刚才没忍住，哥哥会不会……”

“没有如果。”云卿打断她，语气罕见地温柔，“你忍住了。这就是答案。”

月奴的肩膀垮下来，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松开。她低头快步穿过回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追上十年前那个追着纸鸢跑的小丫头。

夜已三更，院子里的老槐树把月光剪得支离破碎。云卿靠在廊柱下，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栏上划出一道道浅痕，像是要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给理出脉络。

“从蒯府灭门到稚奴被救，再到如今‘众师聚教’……”

她低声念着，声音散在夜风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

——“不是帮藏海报仇，而是借藏海报仇之名，行定向豢养之实。”

——“蒯家二百余口，会不会本就是一盘棋上的弃子？”

每往下推一步，便似有一根冰针扎进脑仁。她抬手按住眉心，精神力自发涌动，把乱哄哄的思绪强行压成一条冷冽的线。

“不能再往下想了。”

云卿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再想下去，得把自己绕进死胡同。”

她转身进屋，从暗格里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秘信纸。笔尖蘸了蘸特调的墨，落字极稳，

【人已找到，稚奴即藏海。

但背后救走稚奴以“复仇”为饵，行“养器”之实。

蒯案或涉其中。

——云卿】

最后一个字写完，墨迹未干，她已把纸折成指甲盖大小的方胜，塞进一只极细的竹管。竹管封蜡时，她指腹微微用力，蜡封上现出一枚云纹——那是她独有的精神烙印，除了收信人，旁人一触即毁。

“暗鸦。”

她轻唤一声，檐角黑影掠下，一只通体墨色的夜禽稳稳落在她腕上，瞳仁里映着两点幽蓝。

“交给蒯叔。”

云卿抬臂一振，暗鸦无声没入夜空，像一滴墨融进更深的墨。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望向月奴的窗子——灯还亮着，人影在窗纸上晃，像困在灯笼里的飞蛾。

“稚奴……哥哥……任务对象……”

云卿喃喃，眼尾慢慢凝出一点锋锐的笑意。

“我的人，可不是谁都能算计的。”

“幕后之人？”

云卿负手立于廊下，衣袂无风自扬，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刀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