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东君没有使出西楚剑歌,众人没有阻拦他离开。虽然其中有些人觊觎剑法,但忌惮镇西侯府和温家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有温壶酒这个喜怒无常的毒菩萨在……
百里东君提着新得的不染尘,剑身薄如蝉翼,在灯下泛出冷月般的清辉。少年脚步轻快,几乎是一路小跑冲下台阶,衣摆扬起,像只刚学会扑棱翅膀的雏鹰。
“舅舅!”他隔着半座广场就扬声喊,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雀跃,“你看!我就说我可以吧!”
温壶酒倚在酒肆前的栏杆上,手里转着空酒壶,闻言掀了掀眼皮,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忍住笑,偏要装出一副嫌弃模样:“也就那样。若不是叶鼎之认输,结局还两说呢。”话一出口,又觉得太生硬,忙不迭补一句,“不过……咳,也算赢了一回,下回再接再厉!”
少年哪听不出那点别扭的骄傲,咧嘴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他又转身去找云卿,眼睛亮得能映出灯焰:“云卿,多亏你教我的剑法!我才学了几遍,就记得差不多了!原来我在武学上,还挺有天赋的?”
云卿正低头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闻言抬眼,眸子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凉意:“那我下次再教你些别的?”
“好啊!”百里东君答得爽快,尾音高高扬起,像枝头的雀儿扑棱着翅膀。他尚不知自己这一声应下,日后要付出多少个通宵达旦、筋骨欲裂的夜晚。若真能预知未来,此刻他大概会当场咬掉自己舌头。
温壶酒在旁边“啧”了一声,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他看不出云卿内力深浅,却能嗅出那剑法里藏着的森然剑意——像雪夜里的刀,像冰面下的火,锋利得连他这个“毒菩萨”都暗暗心惊。让这样的人教东君?他乐见其成。说到底,占便宜的是自家外甥。
灯火映着少年意气风发的脸,不染尘在他手里挽了个剑花,剑尖划破夜风,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那声音传得很远,像是要把此刻的欢欣与轻狂,一并刻进江湖的年轮里。
乾东城的晨雾尚未散尽,镇西侯府的飞檐已先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
府门口两尊石狮张牙舞爪,却被一匹疾驰而来的白马吓得眯了眼——马上少年青衫负剑,剑匣以粗布包裹,仍透出寒星般的冷光。
“世子回来了!”
门房小厮一声喊,声音拐着弯往后院跑。
下一瞬,铁甲铿锵。
百里成风黑着脸,披玄青大氅、按剑而出,抬手一挥:“拿下!”
左右亲兵早已埋伏,绳网“呼啦”一声从天而降,把百里东君连人带马兜个正着。少年刚落地,就被五花大绑,捆得像个端午粽子。
“爹!你偷袭!”
百里东君扭了两下,发现绳结是父亲亲系的“锁龙扣”,越挣越紧,干脆放弃挣扎,仰着脖子嚷:“等爷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百里成风冷哼:“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今日镇西侯不在府,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救。”
一旁亲兵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此时,后堂传来环佩叮当。
温洛玉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而出,一袭天水碧罗裙衬得眉目温柔似水。看到被绑的儿子,她先是一愣,继而莞尔,朝云卿招手:“这一路辛苦,我已命人备了酒菜,先随我来。”
云卿正抱着一包路上买的蜜饯,闻言乖巧点头,跟着温洛玉穿过回廊。
路过前院时,她顺手掰了块桂花糕,倚在廊柱上看热闹。
百里成风抬手,亲兵搬来一把太师椅,他大马金刀坐下,手里多了一根细竹条:“西南道抢亲,名剑山庄夺剑——你可知错?”
“我那是行侠仗义!”
百里东君梗着脖子,竹条“啪”地落在他脚边,激起一撮尘土。
云卿坐在廊檐上,晃着腿,一口酥肉一口糕点,眯眼瞧着这“父慈子孝”的名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百里东君听见笑声,回头瞪她。
竹条高高扬起,却终究没落下去。
百里成风深吸一口气,把竹条“咔嚓”折断,扔给亲兵:“关去祠堂,罚抄家训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