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这时已片到腿根,最后一块连筋带皮,她珍而重之地举到眼前,像欣赏一枚完美算盘珠。忽觉光线一暗,百里东君整个人挡到她面前,影子把她连羊带盘全罩住。
“你干嘛?”她警惕地把肉往怀里藏。
百里东君伸手,却并非抢肉,而是抓起她袖口——上面油渍斑斑。他从怀里拽出一条月白帕子,没好气地往她嘴角一摁:“擦擦!跟个小叫花似的,丢我的人。”
云卿愣了愣,倒也配合,让他擦了。帕子带着淡淡梨花香,是百里东君酿酒时用来覆瓮的,味道渗入纤维,经体温一烘,竟像把整座春酿都揽到鼻尖。她忽然良心发现,把最后那块肉一分为二,递一半给他:“喏,赔你的。”
少年那张脸瞬间精彩:嘴角上扬到一半又强行压下,想装矜持,却掩不住眼底开花。他重重咳嗽一声,接过肉,刻意板着脸:“算你有良心。”
云卿懒得理他的别扭,转向叶鼎之,伸出油亮亮的爪子:“下次烤羊,我还来监工。”
叶鼎之拿刀背与她掌心轻轻一碰,发出清脆“叮”,算是契约:“随时恭候。”
百里东君见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两人竟当着他面订下“下次”?他一把攥住云卿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半步,声音压得低却急:“天色晚了,我们回去休息了!”
云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确实该走了,只能“哦”了一声,被拖着走。临走前,她还不忘回头冲叶鼎之挥手:“再见!”
云卿像猫一样找住后领,乖乖打招呼,让叶鼎之失笑,扬声:“再见!”
百里东君脚步更快,几乎把人半提起来,一边走一边嘀咕:“吃吃吃,再吃你就跟羊腿跑了吧……”
云卿嘴里还回味着脆皮,闻言含糊回了句:“我才不会跑呢,我答应了要陪着东君的!”
少年耳根一红,手上却攥得更紧,像怕她真个溜了。
子夜,天启城褪尽灯火,像一块被凉水浸过的炭,只余星点红芯。云卿把窗推开一线,确认隔壁百里东君呼吸绵长,才将鞋提在手里,赤足点地,猫儿似的滑下楼梯。精神印记牵出一条极细的银线,在巷陌深处一闪即没——她循线而去,七拐八绕,停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客栈檐下。
飞身,掠角,无声。瓦片尚带白昼余温,却很快被夜露覆上一层冷意。云卿侧身伏脊,指尖挑开一片松瓦,屋内灯火顿时泻出,正落在她睫毛上——
“小姐,天启城盘查比预想的严,再拖怕生变。”
小姐?云卿眸子微眯。白日里艳光四照的“小赌王”尹落霞,此刻卸了钗环,只披一件素青窄袖,腰际却系着天外天独有的银铃绳。铃舌被真气缚住,无风自震,发出闷闷的“嗒嗒”声,像鬼磨牙。
“再等等。”尹落霞声音冷脆,骰子在她指间翻飞,“百里东君是百年一见的天生武脉,我们需要他……”
里面又有人发声,而这个声音让云卿觉得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仔细回想一番,眼睛一亮,想起自己在千金台是听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是白天的考生,叫诸葛无才,竟然也是天外天的一员…这天外天来对百里东君有所图谋,云卿不会儿放过他们。
说动手就动手,云卿绝不含糊,用精神力把这个房间围起来,不然动手起来就引起混乱。
屋内三人,诸葛无才境界最高,已入大逍遥。云卿不再犹豫,精神囚笼一收,整个人如鹞子穿瓦直下——
轰!
瓦片未落,她已欺到诸葛无才面前,指间薄刃裹着精神尖啸,直取咽喉。诸葛无才瞳孔骤缩,扇子只展开半寸,刃风已切断声带——“嗬”一声未出口,头颅便歪到一旁,血线被精神力逼得倒回,一滴也未溅出。
其余两名随从兵器刚拔半鞘,云卿旋身横扫,拳出如龙,“砰砰”两声闷响,胸骨尽碎。尸体被精神力托着,轻飘飘落地,连桌椅都未晃。白发仙和紫衣侯为了掩护尹落霞逃走,正面对抗云卿,也逃不了被杀的命运…
尹落霞想要逃走却撞在云卿布下的无形壁障上,“叮”地反弹。她翻身破窗,瓦面却像生了倒刺,脚底刚沾檐,便被一股巨力拽回——云卿五指虚握,精神力凝成透明锁链,将她重重摔回原地。
“饶——”
尹落霞的“命”字尚未出口,云卿并指如剑,一道银芒闪过,喉间血线细若红丝,却瞬间被寒气封冻。她瞪大的瞳孔里,倒映着云卿冷若寒星的眼——那里面没有审讯,没有怜悯,只有被触及逆鳞的纯粹杀意。
眨眼,屋内死寂。
云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到后心薄汗。她抬手,真气自掌心狂涌,温度骤降——血泊先凝成红冰,再裂成细碎冰晶;尸体被寒霜包裹,肌理骨骼寸寸脆化,最终“哗啦”一声,碎成满地朱红冰渣,像一场妖艳的雪。
推开窗,夜风卷进,冰渣飞起,掠过半空便化作水雾,被月光一照,连红色都淡去,只剩零星潮气,悄无声息渗入瓦缝、木隙、尘土。
不留痕,不留名。
云卿跃上屋脊,回头望了一眼空荡的客房——仿佛方才的阴谋与杀机从未存在。她扯松夜行衣领口,让冷风灌进胸膛,把残存的杀意吹散,这才循原路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