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昆仑虚

自白浅闯入十里桃林，桃夭那如桃花般静谧的日子便被搅得七零八落。她整日坐在酿酒坊前，看着瓦罐里翻腾的酒曲百思不解 —— 这世上竟有如此热衷于恶作剧的生灵，偏生还执着于拉着她同去。每当白浅踩着满地落英，举着沾了露水的桃花枝朝她坏笑时，桃夭总忍不住想，那些被捉弄的山精鬼怪该有多头疼。虽说看白浅把狐狸尾巴藏在身后装无辜的模样确实有趣，但她更偏爱指尖萦绕的酒糟香，听着新酿的桃花酒在陶罐里发出细微的咕嘟声，那才是岁月该有的模样。​

白浅却总说她活得像株不会动的老桃树。她娘亲共生了四个哥哥，大哥二哥三哥早已成了家，整日围着自家娃娃转，唯有四哥白真还肯带着她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可这两年连四哥也忙了起来，留她一个人在狐狸洞翻来覆去地数地砖。遇见桃夭那天，她正蹲在桃林里看蚂蚁搬家，忽然望见一株最艳的桃花树下坐着个红衣少女，眉眼如淬了胭脂的刀锋，偏偏脸上挂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活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娃娃。白浅当即就起了逗弄之心，伸手捏了捏那粉嘟嘟的脸颊，触感竟比刚剥壳的荔枝还要嫩。​

“你这人真有意思。” 白浅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看着桃夭用水汪汪的眸子无奈地瞅着她，睫毛上还沾着片桃花瓣。这般模样非但没让她收敛，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 今日往桃夭的酒坛里丢颗话梅，明日在她梳发时悄悄编个草环，看桃夭明明气鼓鼓却偏生发作不得的样子，成了白浅在桃林里最大的乐事。​

这般吵吵闹闹的日子倒也惬意，直到折颜踏着祥云落在桃林中央，说要带她们去昆仑虚拜师。桃夭抱着酒坛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不是不愿离开这片桃花地，而是舍不得折颜 —— 那个在她刚化形时，耐心教她辨认五谷、教她酿酒秘方的老凤凰，于她而言，早已是比根系更重要的存在。可她素来听折颜的话，只能把满心的委屈憋在心里，连酿出的酒都带着股淡淡的涩味。​

白浅看出了她的郁郁寡欢，拉着她坐在落满花瓣的石凳上，难得正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刚化形不久，老凤凰于你就像山于石、水于鱼。可你瞧那些桃树，若总待在一处，根系怎会蔓延到十里之外？咱们去看看便是，若昆仑虚的云没有桃林的软，若那里的风不如桃花香，咱们抬脚就走，难道老凤凰还能捆着咱们不成？”​

这番话让桃夭心里松动了些。跟着折颜来到昆仑虚山门前时，她望着那直插云霄的玉柱，指尖微微发颤。忽觉周身仙气流转，折颜已施了法术将她们幻化成男儿身。白浅摸着自己短了一截的头发嚷嚷：“昆仑虚怎的这般规矩？” 折颜捋着胡须笑：“从今往后，小五便是司音，桃夭便是司清。” 桃夭对着溪水照了照，见自己一身青衣倒也清爽，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踏入昆仑虚的刹那，桃夭只觉一股清冽的灵气顺着脚底涌入四肢百骸，灵台瞬间清明如洗。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玉虚宫，忽然懂了折颜的用意 —— 这里的天地灵气，是能让她这株刚化形的桃花树真正扎根生长的沃土。​

正思忖间，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群白衣少年追着簇流光上下翻飞，那流光形如折扇，在霞光中泛着七彩光晕。桃夭虽初涉世事，却也看得出是件上好的法器。流光辗转间忽然停在白浅面前，似有灵性般轻颤。折颜朝白浅递了个眼色，她便伸手将折扇握在掌心。​

“那是师父的玉清昆仑扇！” 少年们惊呼着围拢过来。这时，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仙君缓步走来，周身气场沉稳如渊，正是墨渊上神。桃夭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下意识地往折颜身后缩了缩，指尖紧紧攥着衣襟。折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与墨渊颔首交谈。​

进入大殿时，桃夭的心还在怦怦直跳。白浅却早已没了顾忌，东张西望地打量着殿内的盘龙柱。忽然有只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桃夭回头，见是个眉眼清朗的少年，正好奇地望着她。​

“你也是来拜师的？” 少年声音清脆。​

桃夭点点头，指尖还在发烫。​

“看你灵气内敛，修为该不弱吧？” 少年歪着头笑，“为何还要来拜师？”​

“拜师是为修身养性，” 桃夭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与修为高低无关。”​

少年闻言朗声笑了：“说得好！我叫子阑，你呢？”​

“司清。” 她轻声应道。​

话音未落，白浅已凑了过来，叉着腰与子阑争论起排行来。桃夭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倒觉得这般争执比桃花林的寂静多了几分生气。她本就化形时日尚短，当最小的也无妨。最后还是折颜与墨渊出面调停，定下子阑行十六，白浅行十七，她行十八。桃夭望着身前这两个吵吵闹闹的 “师兄”，忽然觉得，这昆仑虚的日子，或许也不会太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