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桃夭踏离十里桃林,夜夜总被光怪陆离的梦靥缠上。那些破碎的光影在枕席间翻涌,可每当晨曦漫过窗棂,梦境便如指间流沙般消散,只余下心口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茫。
青丘之上,却早已因她的失踪乱作一团。白浅立于狐狸洞前,望着云海翻腾的东方,指尖无意识绞紧了衣袖。她比谁都清楚,桃夭是为替自己挡下那致命一击,才落得这般杳无音信的境地。这份沉甸甸的亏欠,像块寒冰压在心头,连饮下的桃花醉都失了暖意。四海八荒寻了三月有余,连最偏远的忘川河畔都搜遍了,却连半片衣角都没寻到。若不是折颜那十里桃林依旧云霞般灼灼盛放,众仙怕是早已默认了最坏的结局。
这日午后,折颜正于桃树下煮酒,忽然心头一颤 —— 那片与桃夭气息相连的桃林,竟传来久违的生机脉动。他身形一晃便已立于林中,只见枝头新抽的嫩芽带着莹润的光泽,风过处落英纷飞,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灵秀。虽不知这异动由何而起,但这份蓬勃的生命力,无疑是桃夭尚在人世的明证。
“老凤凰,放宽心些。” 白真缓步走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丫头从小就皮实,哪能这么容易出事。” 折颜望着漫山遍野的绯红,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从一颗灵桃化形起便腻在他身边,早已是半个女儿般的存在。如今桃林生机渐浓,想来她定是在某处安好。
与此同时,北荒战场上,夜华正与鲛人族展开最后的厮杀。玄衣染血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忽然间,鲛人族族长祭出的斩魂刀带着幽冥寒气劈来,正中他心口。剧痛袭来的刹那,远在凡间茅草屋的禁制猛地震颤,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桃夭正倚在窗边缝补衣衫,心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碎裂。她慌乱地摸出枕边铜镜,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颤抖着唤出 “夜华” 二字。镜中光影晃动,很快映出他浴血倒地的身影,那道狰狞的伤口看得她眼前发黑。一股冲动直冲天灵盖,她恨不得立刻冲破屋门奔去他身边,可夜华临行前那句 “待我归来,勿要轻举妄动” 却如警钟在耳畔响起。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到了嘴边的呼喊咽了回去,只任由泪水无声地浸湿衣襟。
就在这时,屋外忽有惊雷炸响,紫电撕裂苍穹。夜华布下的结界应声而碎,光幕消散的瞬间,一道身着玄金龙袍的身影已然立于院中。桃夭心头一紧,忙将铜镜藏回枕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夜华此刻危在旦夕,她绝不能再给他添乱。
天君目光如炬,扫了她一眼便挥手道:“带走。” 一路上,桃夭始终缄默不语,直到被押上凌霄宝殿,才抬眸静静地望着宝座上的老者。那威严的声音裹挟着天威落下:“你是谁?”
“安宁。” 她平静回应。
“身上为何有夜华的气息?” 天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可知勾引天族太子,该当何罪?”
桃夭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道:“我与夜华已拜过天地,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放肆!” 天君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扔进锁妖塔!”
两旁天兵应声上前,桃夭猛地挣扎起来。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要等夜华醒来,要听他亲自给一个解释。
“天君,万万不可!” 一道温婉的女声忽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乐胥娘娘快步上前,欠身道:“乐胥不敢违逆天君,但夜华此刻尚在昏迷,若贸然处置此女,恐日后你与夜华君会生出嫌隙。不如先将她安置起来,待夜华醒后再做定夺?”
天君沉吟片刻,终是颔首应允,命天兵将桃夭关进了荒芜已久的昭华宫。
桃夭独自坐在宫角的冷石上,望着满院疯长的杂草,忽然低低地嗤笑出声。原来她的夫婿,竟是这九重天尊贵的太子。她安宁何德何能,竟能让天族储君屈尊陪她演这出凡间戏码?“夜华啊夜华,”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还真是个傻子,竟傻傻信了你的一生一世。”
而在天宫另一端的寝殿内,夜华刚从昏迷中醒来,便挣扎着要起身。连宋连忙按住他:“你伤势未愈,这是要去哪?”
“安宁……” 夜华声音嘶哑,眼中满是焦灼,“她被天君抓来了,我要去救她。”
“你现在这副模样,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连宋沉声道,“想救她,就先养好身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凡人在天宫又能活多久?”
夜华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心头的担忧如潮水般汹涌,让他坐立难安。最终,他只能拜托连宋:“帮我…… 打听她的消息。”
连宋从天兵口中探得安宁被囚于昭华宫,连忙回禀。得知她暂无性命之忧,夜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伤势却因心绪郁结而反复不定,脉象时强时弱。连宋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中疑惑更甚 —— 夜华设下的结界坚固异常,怎会突然破碎?
几番探查之下,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原来是昭仁公主素锦拾得夜华遗落的铜镜,窥见他与凡间女子的踪迹,便以此为证,在天君面前告了一状。那道劈开结界的天雷,正是天君盛怒之下所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