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换眼

素锦闻言一愣，随即掩唇轻笑，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自然是真的。这诛仙台本就是连通天宫与凡间的桥梁，跳下去，便能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桃夭心头猛地一跳，竟生出几分狂喜。只要能回凡间就好，回到俊疾山，她与夜华之间的所有纠葛便都断了。好好休整一阵，她还能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安宁。

正思忖间，素锦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急速掠来，心知是夜华到了。她骤然伸手拽住桃夭的衣袖，桃夭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推了她一把。素锦顺势借力，身子猛地朝诛仙台边缘倒去，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坠了下去。

桃夭还未反应过来这转瞬的变故，夜华已如疾风般俯冲而下，抱着双目溢血的素锦稳稳落地。他抬眼看向桃夭，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桃夭望着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夜华怎会不知这是素锦的算计？可他更清楚，此刻若当众袒护桃夭，天君绝不会放过这个凡人。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太子的冷静，对着匆匆赶来的奈奈沉声道：“将安宁带回一览芳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半步。”

桃夭听了，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像针一样扎在夜华心上。

跟着奈奈回到一览芳华，桃夭便静静地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倒是奈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她团团转。桃夭轻轻拉过奈奈的手，声音淡然：“奈奈，再急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奈奈眼眶通红，担忧地望着她：“娘娘，您…… 您不害怕吗？”

桃夭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决绝：“这天宫于我而言，早已是座牢笼。与其这样屈辱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娘娘！” 奈奈再也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几日后，夜华终究还是来了。听说他用了极大的代价保住了桃夭的性命，却必须以自己的眼睛赔给素锦。桃夭看着他走近，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太子殿下这是…… 来取我眼睛的？”

夜华站在她面前，薄唇紧抿，眼眶泛红，却始终沉默着。

桃夭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突然发狠道：“既然要赔，太子殿下不如连安宁的命也一起拿去，岂不是更干脆？”

“安宁，” 夜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压抑的痛楚，“我会娶你。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眼睛，一生一世照顾你，绝不负你。”

桃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汹涌而出：“娶我？夜华，你别忘了，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娶我做你的侧妃吗？还是做见不得光的影子？夜华，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夜华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任由那蚀骨的愧疚将自己淹没。

桃夭笑够了，也哭够了，她知道该来的躲不过。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没了波澜：“动手吧。夜华，你记住，这世上从来只有你欠我，我安宁，从不欠你什么！”

夜华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挖眼的剧痛传来时，撕心裂肺，桃夭却死死咬着唇，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意识被剧痛彻底吞噬，她才软软地倒了下去。夜华颤抖着将她抱起，对奈奈吩咐了句 “好生照顾她”，便转身离去 —— 他要亲手将安宁的眼睛送去给天君复命。

不知过了多久，桃夭终于醒了。眼前不是熟悉的帐顶，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她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眶，忽然自嘲地笑了：“没想到，我竟成了个瞎子。”

奈奈见她醒了，连忙上前，声音哽咽：“娘娘，您感觉怎么样？”

桃夭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奈奈，以后别再叫我娘娘了，就叫我安宁吧。” 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苦涩，“这名字，倒是起得讽刺。安宁，安宁…… 我如今的处境，一点也不安宁啊。” 说着，一行清泪从空洞的眼窝滑落。

奈奈看着她苍白消瘦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知道，安宁是这场纷争里最无辜的人，却成了伤得最深的那个。她轻轻抱住桃夭，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她一点安慰。

自那日后，夜华再也没有来过一览芳华。桃夭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她对夜华，爱与恨早已缠成了死结。如今她唯一的念头，便是离开天宫，回到俊疾山去。

她让奈奈带自己去诛仙台，奈奈百般不解，却拗不过她的固执，只能依言照做。

接下来的日子，桃夭每天都让奈奈牵着她去诛仙台徘徊。这天，她摸索着往前走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被撞的折颜上神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双目无神的盲眼女孩，总觉得那眉眼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恰在此时，夜华匆匆赶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前行礼：“见过折颜上神。安宁方才不小心冲撞了上神，还请上神恕罪。”

折颜笑了笑，目光落在桃夭脸上：“你叫安宁？小姑娘，你和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夜华心头一紧，连忙接口道：“上神说笑了。安宁只是一介凡人，从未去过十里桃林，怎会是您的故人？”

桃夭却在一旁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十里桃林……”

折颜见她神色茫然，便也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随口道：“若有机会，你倒可以去走走，那里的桃花，是三界最美的。”

桃夭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答话。她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再美的桃花，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夜华带着桃夭向折颜拜别。他伸出手，想扶着她走，却被桃夭猛地甩开。夜华的手臂僵在半空，看着她踉跄着随奈奈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他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