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颜幽幽叹了口气,指尖漾出一道暖金色的霞光,轻轻落在桃夭身上。刹那间,十里桃林积攒了万年的仙气如潮水般涌来,顺着她的四肢百骸缓缓流淌。不过片刻,桃夭苍白的脸颊便泛起了血色,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
她坐在雕花梨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桃花纹样,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与夜华相处的点滴 —— 东荒俊疾山的茅屋、亲手缝制的玄色长袍、桃花树下的低语…… 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时折颜端着一碗清透的药汁走进来,瓷碗边缘凝着淡淡的白霜。他看着桃夭眼底化不开的哀伤,温声问道:「夭夭,那日我在天宫瑶池瞥见的身影,是你吧?」
桃夭抬起头,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忘情药。」折颜将药碗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若实在熬不住,饮下它,前尘往事便都烟消云散了。你本是桃树灵根,生来无心无念,是擎苍那一战让你堕入凡尘,才生出这颗凡心。如今你虽归位,可这心上的伤,却比筋骨之痛难愈百倍。」
桃夭凝视着碗中晃动的药汁,半晌才伸手接过。瓷碗微凉,触得她指尖一颤:「上神曾说,我是天生的修行材料,无心亦无情。这场与夜华的情劫,于我而言早已是枷锁。忘了,或许真的好。」
话音落,她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顺着喉咙蔓延开,不过片刻,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她伏在桌上沉沉睡去,那些关于夜华的记忆,如同被晨露洗过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睁眼时,东荒俊疾山的安宁已如旧梦,她只是十里桃林的桃夭上神。
白浅听闻桃夭归来,急匆匆赶到桃林。从折颜口中得知前因后果,看着桃夭清澈却空洞的眼神,心底的怜惜更甚。折颜特意去黄泉彼岸采了幽冥蚕丝,织成一条遮光的白绫,轻轻系在桃夭眼上 —— 她的眼睛经不得强光,需得好生养护。
「往后万不可提她失踪之事。」折颜看向白真与白浅,语气郑重,「只说她为护白浅,在封印东皇钟时受了重伤,昏睡了十数载,这眼疾便是后遗症。」
白真与白浅对视一眼,皆郑重颔首。
而另一边,夜华从沉睡中醒来时,乐胥娘娘正端着一碗药站在床边,眼底满是心疼:「夜华,这是我从药王那里求来的忘情药,喝了,便不痛了。」
夜华缓缓摇头,墨色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一滴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儿臣不想忘。」
东荒俊疾山的那段安宁,是他漫长生命里最温暖的光。哪怕痛彻心扉,他也要牢牢记住。若是连他都忘了,这世间便再无人记得她了。
桃夭再次醒来时,只见白浅正坐在床边,眼眶红红的望着她。她心头一紧,猛地坐起身,下意识抓住白浅的手:「浅浅,你没事吧?东皇钟……」
白浅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我没事。倒是你,用阵法替我挡了那一击,自己却伤成这样。桃夭,下次万不可再这么傻了。」
桃夭摸了摸眼上的白绫,轻声道:「我倒无妨,只是这眼睛……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白浅向来擅长圆谎,三言两语便编了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听得桃夭深信不疑。看着她释然的神情,白浅才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桃夭的恢复力惊人,不过数月便已能如常活动。只是她刚飞升上神,修为尚不稳定,便索性闭关百年,将一身灵力打磨得愈发醇厚。她向来在修行上不敢懈怠 —— 树灵修行本就比寻常仙者艰难百倍,若不是折颜当年点化,她恐怕至今仍是桃林中一株懵懂的桃树。这份机缘,她比谁都珍惜。
百年后出关,桃夭周身的仙气愈发沉静内敛。折颜见她修为稳固,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思索再三道:「你如今修为虽到,却少了些实战历练。近来凡间有妖兽作祟,你且去一趟,权当是历练了。」
桃夭自化形起便守在十里桃林,从未踏足凡间,闻言不由得蹙眉:「上神,我……」
话未说完,折颜已笑着挥了挥手。一阵清风卷起她的衣袂,再睁眼时,熟悉的桃花香已消散无踪,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凡间街道。桃夭望着陌生的景象,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裙摆融入了人流。
接下来的日子,桃夭便在凡间四处游走,循着妖气寻找妖兽的踪迹。那些未开灵智的妖兽,在她这位上神面前不堪一击,往往三两下便被制服。但她也有自己的准则 —— 若妖兽未曾伤人,便只将其打回原形,绝不滥杀。
如此过了数月,「桃夭上神」的名号渐渐传遍四海八荒。众仙都知晓,十里桃林那位新飞升的上神,不仅修为高深,心慈手软,更是天族太子夜华早已定下的未婚妻。只是无人知晓,这位上神的记忆里,早已没了「夜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