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入住十里桃林

桃夭的指尖带着桃花的清冽，轻轻拂过夜华的伤口时，他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那微凉的触感像春日溪流漫过青石，顺着血脉漫向四肢百骸，竟让他想起东荒俊疾山的茅屋 —— 那时她还叫素素，他只是个受伤的凡人，日子过得清贫却踏实。

在十里桃林养伤的这些日子，夜华竟把天枢伽昀都支使来了。每日晨光刚漫过桃枝，那两个仙官便捧着摞得老高的折子穿过花海，衬得这片世外仙境倒有了几分九重天的肃穆。桃夭起初以为，等他肩上的剑伤结痂脱落，便会踏着祥云返回天宫，却没料到他竟赖得这样理所当然。

折颜在他入住第三日便拉着白真去了南海，临走时冲桃夭挤眉弄眼："这小子怕是要在你这儿扎根了。" 当时她还只当是句玩笑，如今看来，折颜的话竟有了几分谶语的意味。

夜华处理完公务，总爱拉着她消磨时光。有时是在落英缤纷的石桌上摆开棋局，他执黑子步步紧逼，却在她蹙眉思索时故意漏出破绽；有时又铺开云笺要作画，笔锋刚落便唤她过去："夭夭你看，这朵桃花的神韵，倒有七分像你。" 桃夭被他缠得头疼，偏生那张俊朗的脸上总挂着温和笑意，让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那日天枢来请夜华回天宫议事，桃夭正松了口气，转身便往昆仑虚去。令羽远远望见她，眼尾都染上笑意："桃夭，你可算来了。" 她挨着他坐在观星台的石阶上，把夜华赖在桃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叹道："恐怕最近陪不了你去寻那株千年雪莲了。"

令羽指尖转着拂尘，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尖："无妨，大师兄刚传信说，近来有不少散仙在北荒失踪，我正打算去查探一番。" 桃夭闻言攥紧了衣袖，从发间摘下片粉白花瓣递过去："这个你拿着，若是遇险，我便能感知到。" 那花瓣沾着她的仙力，在令羽掌心泛着淡淡光晕。他小心翼翼收进锦囊，指尖似还残留着花瓣的柔滑，这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

桃夭转身时，撞进一片带着龙涎香的阴影里。夜华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玄色衣袍上沾着些昆仑虚的山风。令羽识趣地行了一礼便先行离开，留下两人在原地对峙。

夜华的眼神沉得像寒潭，桃夭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小声唤了句："夜华君。" 话音未落，手腕便被他攥住，后背骤然贴上冰凉的石壁。他俯身逼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你和令羽，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眼底竟泛着红，眼角似有泪光闪动，看得桃夭心头一软。"我与令羽上仙，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她试图挣开，声音带着些微无奈，"你先放开我，夜华。"

这声 "夜华" 像道惊雷劈在他心上，夜华浑身一颤，忽然卸了所有力气，将脸埋进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衣襟上，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夭夭，再唤我一声。"

桃夭看着他此刻脆弱的模样，终究是狠不下心，轻轻应了声："夜华。" 他便顺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桃夭活了十二万年，从未与人这般亲近，浑身僵硬得像块顽石，却奇异地没有再推开他。

等夜华平复了情绪，桃夭还是把他带回了桃林。她刚要转身回自己的小筑，手腕又被拉住。"夜华君还有事？" 她抬眼望过去，只见他摊开手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

"花瓣。" 他言简意赅。

桃夭愣了愣："啊？"

"你的花瓣，我也要。" 他固执地重复，指尖微微蜷起。

她怔住了，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执着，终究还是从袖中取出片花瓣。那花瓣比给令羽的更晶莹些，隐隐流转着本命仙力。"这是我的本命花瓣，无论我在三界何处，你都能凭它寻到我。" 夜华接过时，她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叹：明明可以不给的。

夜华却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将花瓣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

几日后白浅来找桃夭，刚踏进桃林便定住了脚步。当她看清夜华那张脸时，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哽咽着唤了声："师傅！"

桃夭连忙拉住她："浅浅，他不是墨渊上神，是天族太子夜华。"

白浅当然知道。墨渊还在青丘炎华洞沉睡着，折颜说再有千年便能醒来。可眼前这张脸，连蹙眉时的纹路都与记忆中的师傅一般无二，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因着夜华在，白浅没多留。正要告辞时，却被夜华叫住："白浅上神，夜华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白浅看了眼旁边的桃夭，见她眼底藏着几分关切，便点了点头。她转头对桃夭道："去帮我拿几壶桃花醉来，许久没尝过折颜酿的酒了。"

桃夭应声离去时，隐约听见夜华开口："上神可知，桃夭她......" 后面的话语被风吹散，只余下满林桃花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