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次的教训,安安比之前要小心不少,行进的速度也稍稍慢了下来。
待她们抵达小镇已是戌时左右,不过也正赶上小镇热闹的时候。
虽是边疆,不比长安繁华,可人们过节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光是城墙头上就已经挂满了灯笼,红黄的灯光照彻星空,与星辰相衬,璀璨无比。
进去后,流光百转,鱼龙混杂。安安来过小镇,却是第一次挤在人群之中,她感觉自己像进了一个五光十色的玻璃瓶子,炫目的光阑和鼎沸的人声令她头晕目眩。
街上酒楼茶肆招子飘摇,人群熙攘,原本一直拉着千韩的手腕,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竟走散了。
安安不大认识路,在闹市里昏头转向地寻找,却怎么也看不见千韩。
正当心急如焚之时,她的手突然被谁握住,一回头却是一位带着银白面具的人。
她有些害怕,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你……”
正要大喊,却被那厮捂住了嘴。
“是我。”
那人半摘面具,露出了那双湛蓝的眸。
见夏安安眼眶湿润,千韩心神一滞,方才知道她刚才害怕了,松开笑容道:“哭什么,我又不可能把你扔掉。”
少女转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带着几分娇气反驳道:“我,我才没哭。”
一串通红的糖葫芦递到眼前。
“试试吧,这可比麦芽饴糖好吃。”
“这是...”
“糖葫芦,没想到这儿也有卖的。”
“这就,就是糖葫芦!”安安眼睛一亮,接过一大口咬上去,山楂与糖浆混合,酸酸甜甜,确实比麦芽饴糖那种齁甜要好。
千韩听这语气,不禁有些疑惑:“你没吃过?”
少女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那颗山楂,还不忘攥紧千韩的手,满脸享受地回答道:“没,没有,我只在,只在书上看过。”
“你还看书?”
“当然!虽然,虽然爹爹不让,但我也会偷偷看啊。”
“还蛮好学。”千韩浅笑着,却被一串少了两颗山楂的糖葫芦拦住。
“你,你也吃一个吧,好好吃。”
“我不爱吃甜的。”
“哎呀你吃嘛!”
像是有什么执念,夏安安拦着千韩,着急得快要跺脚,仿佛她不吃自己就不会走似的。
“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一个吧。”见少女如此期望,千韩终于答应,俯身半摘面具咬下一颗,久违的酸甜刺激着味蕾,让她瞬间回忆起自己偷偷溜出千府第一次吃这东西的时候。
那时候,貌似还是七八岁的样子,却不记得有这么甜。
待千韩吞下山楂后,夏安安突然坏笑着说道:“好啦,这,这样一来,开支我们可就,可就平摊咯!”
千韩一愣,方才发觉自己中计,却勾唇笑道:“好啊,那这样的话,我可就要再吃一颗了!”
说完便要伸手去夺,夏安安立刻将糖葫芦收到身后,笑着说道:“哎!那,那可不行,你,你求我啊!”
“如果不呢?”
“不,我,我可就吃完咯。”
安安作势要将剩余的全部吃完,还没咬上便被千韩一顿挠痒,笑得差点连手中的糖串都握不住。
“哎错错错,给你吃给你吃!”
安安一边求饶着一边将糖串递到面前,千韩伸手去接,糖串却又突然收回。
“喏,我,我喂你!”
千韩再次愣住:“啊?为什么?”
“我,我们是朋友啊。吃嘛吃嘛!”安安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又理所当然地将糖葫芦递到千韩嘴边,只差亲手将面具摘下塞进她嘴里,语气像是强求,又似是撒欢。
千韩半摘面具,咬下了那颗山楂,却依旧有些没回过神来。
我喂你。
没有所谓的尊卑,也不存在什么礼节,只是因为是朋友。
仿佛和少女在一起时,她才是千韩,而不是那个无人敢亲近的千娘子,千公主。
不得不承认,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和女孩相处了,总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可夏安安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敢不敢像这样亲手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呢?
千韩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未来的事,就让未来的自己去愁好了。
千韩嚼着那颗山楂,迟迟没有下咽。
这应该是她有生以来尝过最甜的糖葫芦了……
而此时的夏安安岂会知道千韩在想什么,光是面对这应接不暇的新奇玩意儿就已经足够让她分不下心去思考别的事了。
她拉着千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一路不知道惊得多少人差点摔倒,可怜的千将军不得不一边道歉一边努力地跟上少女的脚步。
不过若不是路人见那前面乱冲的少女生得乖巧可爱,恐怕千韩怎么道歉也无济于事。
“等等,你不是要看戏吗?再这么逛下去,恐怕戏都有结束了。”
兴许是跑累了,安安终于慢下了脚步,见状千韩立刻借机说道,好歹让她消停消停。
“哦!对对对,我竟,竟差点忘了!我们走!”
夏安安一拍脑袋,或许是太过兴奋,居然都不再害怕跟人交流,随便拉了个路人支支吾吾地询问着去路。
好在那位路人倒也耐心,听懂夏安安的意思后便指了个去路,安安立刻拉着千韩跑去,连道谢都忘了,害得我们那“高贵”的千公主又不得不替这小屁孩收拾烂摊子,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般低声下气。
两人赶到之时,前面的坐席已是人满,只能站着观望,不过戏剧尚未开始,来得尚还及时。
安安一边庆幸着,一边又拉了位看起来比较面善的男子问道:“兄,兄台,请,请问这是要,要饰演什么戏?”
千韩一阵无语,头一次听说女子称男子兄台的…
不过那人也没有在意这点,转头回答道:“我听说讲的好像是个什么妖和人之间的故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说话之际,那人顺势望向安安身侧之人 ,在看清后眼睛忽地一亮:“你,你是…恩人啊!”
那人惊喜地喊道,惹得无数人注目,可他却丝毫未在意其余目光,展开手便想抱住千韩,却被夏安安抢先一步,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
“你,你干什么!他,他是我的!”
男子身形一滞,愣在原地,双手举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在看到千韩也没有任何表示后,便恍然大悟,讪讪地收回手行礼陪笑道:“哦!你是恩人之妻啊!失礼失礼,实在惭愧啊!”
千韩:“………”
见这人道歉诚恳,安安自然也原谅了他,一脸满意地点着头:“嗯~无妨无妨,下,下次注意就好了。”
话音刚落,头顶便感到一阵轻痛。
“哎呀,你,你干嘛!”安安捂住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千韩。
千韩不语,隔着面具一脸麻木地与之对视。
还能干嘛,人家说错话了你还承认,什么恩人之妻!你好歹仔细听听人家说话好吧!
可在旁人看来,她两人的举止完全只是夫妻之间正常的打情骂俏,那人见状甚至还补上一句:“真是羡慕恩人呐,妻子生得如此漂亮,简直是郎才女貌呢,实在般配呀!”
“那是!”听见有人夸自己,安安当然不会谦逊,立刻接话道。
而此时旁人见不是什么大瓜,便失去了兴趣,不再围观。
千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想过多解释,便暂且默认了安安这个“恩人之妻”的名号,对着男子回礼道:“我说了那日只是举手之劳,称不上恩情,同为汉人,本该同心协力,共御外敌。”
最后几个词千韩特意放低了声音,以免被杂人听见。
“恩人所言极是,可此次相逢,即是缘分,今日佳节,恩人可愿携妻与我畅饮一盏?”
“我不善饮酒,还是免了罢。”千韩不想牵扯太多,便要婉拒,却不想那人仍不死心,笑着说道:“哈哈哈,我也不是饮酒之人,只是喝上几碗米酒,以报那日之恩。”
方才还在闷声思索着为何这狐狸要敲自己的安安,在听到“米酒”二字后顿时来了兴趣,抢先接过话:“米,米酒?好啊好啊!我还从来,从来没喝过呢!”
见夏安安满口答应,说书人也不禁大笑起来:“好,好,既然恩人之妻都发话了,那我可要多准备些银两,保你们喝个够!”
看着蹦跶的女孩,千韩再次陷入沉默。
怎么会有人米酒都没喝过……
兴许是察觉了千韩的目光,安安抬头看向千韩,眼神瞬间可怜起来,还偷偷拉住千韩的小指,仿佛是在恳求,简直跟之前那救下的灰兔向自己讨食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架不住这眼神,只好松口应下:“好吧,那待戏结束之后,便找一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喝点,不要太晚就行。”
语毕,两家欢喜,一人无奈。
这时,只听得一声锣鼓喧天,民间杂谈话本戏剧,《白狐传》正式开始。
不知从何处喷出无数白雾,宛如仙气缭绕,再伴上那古筝之乐,就已先搏得一众看客惊叹。
安安第一次见这场景,十分好奇那白雾从何而来,踮脚观望着,却始终没能找到这白雾的来源。
“别看了,只不过是些机器藏于台下罢了,肯定不会让你看见的。”
身侧之人发话,打消了安安的执念,嘟嘴“哦”了一声,又将心思投入到表演之中。
白雾缓缓散去,原本空无一人的台上竟多了一位妙龄少女。一袭素白霓裳,腰间的一抹朱红丝带飞舞,高雅之中透出几缕妩媚。最让安安感到新奇的,是她身后飘曳的那条如霜雪般纯净的狐尾,虽略显生硬,却如同与生俱来一般。
白狐半躺在地,忽地吐出一口血来,楚楚可怜。正当众人惊讶之时,台上又跳出一个大汉,身穿虎皮大衣,青面獠牙,身后一根虎尾摇摆,告示着众人他是一头虎妖。
“狐妖,你若是直接将你精元交出,我倒可饶你一命,若再要这么执迷不悟,可休怪我无情!”
“你祸害生灵也罢,还如此贪得无厌,就不怕遭天谴吗?”白狐虚弱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什么祸害生灵,这本就是自然法则,你别看你现在不嗜人血,待你修为再高些罢,定会与我一样,还不如早早将精元交来,我也便不用再去吃人了。”
那虎妖一声虎啸,震得安安耳朵发麻,正为着狐妖的处境而担忧之时,台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可恶的虎妖,终于让我逮住,受死!”
一柄长剑飞去,插入那虎妖的胸膛,虽然从安安的角度看只是将剑夹在了那大汉的腋下,却依旧让安安激动不已。
“好!”安安大声喊道,顿时又惹得无数人投来目光。
千韩:………
合着我带这面具是为了炫耀这面具好看是吧。
她面无表情地将安安拉入怀里,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道:“知不知道什么叫观戏无言!要喝彩戏完了再喝!”
直到安安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后千韩才放开了她。
这时,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上台,穿着一袭月白道袍,说话前目光还有意掠过安安那边,眼里藏着笑意:“虎妖,你作恶多端,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语毕便拔出那柄长剑,顿时鼓声冲天,白雾翻涌,那虎妖应声倒地,化作一具无骨虎皮,铺在台上。
“好!唔……”
声音还未放开便被人一手捂住了嘴,千韩就知道到这小子定会忘形,因此早已提前准备好。
“你刚刚点头的呢?”
“唔唔唔唔唔唔……”
“再这样,可就不带你看戏了。”
“唔唔!”
再等白雾散去,台上只剩下白狐与男子二人。
“多谢相助,救命之恩,感激不尽…”白狐的声音十分虚弱,让人难免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这虎妖祸害人间许久,杀他是我应该的,你不要多想,若不是看你尚为化作暗妖,我一样诛之!”男子不留情面地说道,随手扔出了一个果子给她,“下次再见,你若是暗妖,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狐妖看着地上的果子,血红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片刻后才开口:“放心吧,我定不会成为暗妖…”
说完便捡起地上的果子,趁着白雾弥散之际退了场,那男子也跟着下台。
灯光暗下,第一幕就此结束,有一古拙老者于幕后缓缓开腔:“世间狐妖大多痴情……”
这时,千韩明显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投向自己。
“…………”
她甚至都懒得回头搭理……
【世间狐妖大多痴情,这白狐亦是如此,此次分别之后,白狐日日都想要报答这份恩情,却又害怕被这修士嫌弃赶走,只能悄悄跟随着这修士四处降妖除魔,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这救命之恩】
【而修士也非寻常之人,早已察觉狐妖的存在,但看在这狐妖并非暗妖,无意谋害的份上,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理】
灯光再起,台上站着两位衣着相似的男子,一位是那修士,一位则是他师哥。
“哟,这不是我那天天在外浪荡的师弟吗,想不到还知道回来看看我们啊。”那位师哥放荡不羁地说道,语气并不友好。
修士也不恼,只是平静地说道:“嗯,师哥好久不见。师父说了,你我所修行的方式不同,若有师哥不满之处,还请师哥宽容。”说完便要走过他。
擦肩之际,那师哥突然一记掌刀袭来,好在修士反应也快,用手腕接住了此击。
“你身上…怎么会有妖气!莫不是与妖窜通,欲要害我族门派!”那人喝道。
修士默默向戏台边缘藏着的一只白狐望了一眼,沉声道:“在外除妖,岂会有不沾染妖气之理。”
“狡辩,往日都不曾见你有此等气息,定是有鬼!”
两人于台上打斗起来,伴着敲锣打鼓之声你来我往,有来有回,看得台下众人纷纷捏了一把汗。
随着一道重重的锣鼓敲下,两人方才分开,修士被师哥打倒在地,脸上还带着几处淤血。
“哼,今日且先放过你,先将你身上的妖气洗净,再来见你师哥师姐!”
那人袖袍一甩,便转身得意洋洋地离开了戏台,任由安安在台下咬牙切齿。
这时,狐妖缓缓走出,有些局促不安,既想靠近修士,又害怕修士嫌弃。
修士看了眼狐妖,淡淡地叹了口气:“不用紧张,你生性善良,我不会赶你的。”
“抱歉,都是因为我......”狐妖小声说道,到后面竟开始抽泣起来,实在可怜。
修士虽性情高冷,却也受不了这等架势,便轻声安慰道:“你别哭了,我是师父的关门子弟,难免遭到人的嫉妒,师哥看不惯我许久了,就算不是因为你,他今天也会找到别的法子针对我的。”
“那...你师父为何不帮你?”
“他近日在闭关,不便出面。放心吧,只要我修为再上一阶,他们也就欺负不了我了。”
修士看得很开,并没有太过怀恨在心,只是略微整理了衣装后便要离开,却被狐妖突然拉住。
“你中了毒,我知道有一处泉水,可洗血强筋,祛除毒素,你...愿意相信我吗?”
灯光一暗,白雾喷涌,旁白再起【世间情爱大抵如此,或许修士早该知道,从他踏入那汩泉水起,他与狐妖便再难两断】
【所谓的机缘巧合,也不过是命中注定】
【自那之后,修士也便接受了狐妖的相伴,一人一妖,四处闯荡,降妖除害,好不自在】
【可世间命运皆是多劫多难,妖亦是如此,在两人联合击杀一只大妖之后,终是遭到了恶人暗算】
一段急促的音乐自台后响起,灯光再次点亮,只见狐妖半倒在地,体力明显不支,白衣血迹斑斑,而修士虽也是遍体鳞伤却始终守在身边,未离开半步。
这时,追来了三四位黑衣蒙面之人,人手一柄长剑,凶神恶煞。
见两人已无处可逃,其中一位黑衣人便开始大笑起来:“还真是多谢师弟,替我们找到了至宝啊。”
“师弟?”听到这声音后修士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是师哥?”
众黑衣人摘下面罩,竟都是修士熟悉的面孔!
“你,你们这是…”
“师弟,你虽天赋异禀,却有些呆了,居然连身边的狐妖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其中一位脸带刀疤的师哥说道,语气十分轻蔑。
“那就给你看看!”
那人单手结印,撒出一手荧粉,顿时狐妖身后瞬间化出九条雪白狐尾,顿时惊艳台下所有人。
千韩:“不要喊,只是个机关…”
安安:“唔……”
“看到了吗!这是千年难见的九尾白狐!乘它还未魔化成暗妖,吸收了它的精元,飞升成仙都不是小事!”
那些人纷纷大笑起来,向狐妖投去贪婪的目光,可狐妖却始终盯着修士,对那些目光毫不在意。
这时旁白响起【白狐不知自己如何诞生,也不知自己为何诞生,它只知道从小到大,这九根尾巴一直都遭人唾弃,每次被人或妖看见,自己都会遭到追杀,因此才故意隐去了八根】
【如今它真身再现,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反倒是害怕,它害怕修士如其他人一般追杀它,更害怕他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感到伤心】
修士看着这与他相伴数月的白狐,黑色的眸子闪烁不定,片刻之后才回过头看向众师哥缓缓开口道:“师父曾说世间的妖就和人一样,人分好坏,妖亦是如此,它生性天真善良,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
“倒是你们,为了所谓的修为如此残暴,连暗妖都不如!”
“一派胡言,受死!”
数柄长剑刺向白狐,穿透的,却是修士的心脏
灯光蓦地暗下来,紧接着是一道响彻天地的狐啸,带着滔天的怨气与愤怒。
旁白再起【那晚,九尾大妖现世,数千里内万物惊颤,朝着一处血色灵泉跪伏……】
【可那晚之后,狐妖的踪迹再未出现,仿佛就是一场梦境】
【世间情愫莫过于此,真正的情意永远在分别之后方才明了。待修士醒来之时,早已物是人非,手中只余下那颗被灵气护佑而尚未腐烂的果子】
【可他知道,他的小狐狸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定是躲在某处不愿见他】
【于是他等,等不到那便寻,寻到天荒地老,寻到日月寂灭……】
灯光彻底熄灭,台下一片掌声。
可千韩倒觉得有些意外的安静……
“怎么回事,你开始不是很喜欢喝彩吗,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千韩看着女孩泪水攒动的眼眶故意问道,却不想女孩根本不回答,拉起她的手便往外挤,带着一丝哭腔:“走…走,我,我们喝米酒去…”
听到此话,那说书人也是立刻赶上前带路,来到了一个小茶馆,因为位于小镇边缘,客人较少,确实算得上僻静。
茶水小二拿来三个小碗倒满,又端上来些许吃食,留下一句“若是不够,尽可吩咐”后便回到了前台。
安安倒也不客气,抱起碗便是一顿发泄式猛灌,喝完后还打算自己跑到前台去加,一点不麻烦小二。
千韩见她喝得畅快,便将自己的那碗递去:“慢慢喝,没人跟你抢的。”
安安不说话,只顾着吃喝起来。
见状,说书人将自己尚未喝过的那碗递去说道:“恩人尝尝吧,这是上好的米酒。”
“不必了,我带着面具,不宜露出真容。”
见千韩拒绝得果断,他也便不再好劝下去,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千韩的身份。
“我说过了,那日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太过在意,我这身打扮,就是不希望别人知晓我,你是个好人,不要为难我。”千韩也不拐弯抹角,冷冷说道,让说书人顿时打消了这般念头,只好有一嘴没一嘴地聊起了边境形势。
千韩也不是无礼之人,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自然能好好交谈,因此两人也没有太过生疏。
估摸着聊了半个时辰,千韩寻思着天色过晚山路难行,便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却不想木桌倏地一震,那夏安安居然一头倒在了桌上,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千韩:…………
头一次看见喝米酒都能醉倒的……
她叹了口气,让说书人不必慌张,简单地告别之后便背着夏安安出了小镇
一路上背上的小人嚷嚷个不停,千韩听了半响也未听懂,到后面女孩竟趴在她背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千韩有些好笑:“你这又是作甚,好端端地怎么还哭了?”
“呜呜…什么,什么烂故事啊,竟叫那修士寻不到小狐狸…唔唔,钱,千韩,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小,小狐狸不肯见他……”
千韩一边注意着脚下的积雪,一边叹气:“别哭啦,这只是个民间故事,未必是真实的。”
她自然知道狐狸之所以不肯出现,不过是因为自己堕入暗妖,觉得自己没脸见修士罢了。
但她不能说,要是说了,女孩肯定会哭得更伤心。
于是她自行编道:“况且狐妖这么做,想必是有要紧之事,待事情做完,定会与修士相见的。”
“真,真的吗?”
安安歪头看着千韩,眼睫上还挂着要坠不坠的泪珠。
“真的,不骗人。”
听到此话安安从千韩背上跳下来,满脸认真地问道:“那,那你也会不会有一天,像,像那只狐妖一样,躲起来不让我找到?”
酒红的眼睛在夜里都闪闪发光,仿佛载满了这个世界的热情。
千韩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心发问还是酒后胡言,她只知道,她的话,是出自内心。
“我不会,”她轻轻拂开女孩鬓边的碎发,揉了揉那醉醺醺的脸,“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到。”
不会再像那个女孩一样,丢了,便再也寻不回了……
安安瞪着大眼睛看着千韩,忽然又大哭起来:“你撒谎,唔唔,你一见人,就,就带着面具,肯定是嫌弃我,嫌弃我长得不好看……”
这一次女孩哭得更大声,几乎快要把树梢的积雪震落。
千韩暗自叹气,觉得女孩也忒难哄了,身体却极为诚实地将面具摘下,露出那副精致的面孔:“我带着面具是因为害怕露出真容,要是被那些降妖的修士看见,你能保护我吗?”
哭声戛然而止,安安一脸茫然地看着千韩,顿时有些后怕。
对哦!要是被那些可恶的修士看见,千韩可就完蛋了!
“那…那好吧。”女孩擦着泪,终于不再哭泣,就在千韩以为可以松口气,转过身正要上路时,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臀部乱摸。
她发懵地回过头,看着安安。
安安也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片刻后,女孩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千韩:……………
她觉得夏安安发起酒疯来属实炸裂。
“夏安安,”千韩俯身,将脸贴到几乎快亲上的地步与之对视,一字一句,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以后,米酒都别给我碰。”
听到此话后,女孩反倒还委屈巴巴地嘟囔着:“不,不要叫我夏安安……要,要叫我安安…”
已经开始答非所问了?
“夏安安?”千韩轻轻敲了敲女孩的脑袋,想要让她清醒点,却不想右手还未收回,便被这小子忽地扑上来咬了一口。
“嘶……”
先是少女的唇瓣贴上来的柔软触感,但下一秒便被疼痛取代。
安安咬完后立刻松了口,凶巴巴地盯着千韩。
“会咬人了?厉害嘛。”
“我,我说了…要叫我安安…不许叫夏安安……”
千韩看了看右手虎口处圆圆的牙印,还有些湿润,哭笑不得地问道:“凭什么?”
“因为,因为我们是朋友!只,只有陌生人,才会叫安安夏安安,喜欢安安的人,只会叫安安……难道,难道你讨厌我吗!”
千韩不禁开始怀疑夏安安是真的醉了,还是假装醉来故意刁难她,但是一想到平常夏安安从来不会这么冲她撒娇,她便觉得大概率不像是演的……
见对方没反应,夏安安又急了眼,抓着千韩的衣角问道:“你,你说,我,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已经是今天千韩不知道第几次的无奈叹气,她也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对女孩会这么有耐心。
她俯身摸着女孩的头,眼底尽是纵容:“是是是~安安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这真的只是为了应付女孩而现编的话语吗?
或许千韩早已心知肚明。
过去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而在后面长久的时光中她才逐渐有了觉悟,这辈子很难再遇到一个能够时时刻刻陪你练箭,在你耳边滔滔不绝,而你只是默默倾听都觉得欢喜之人。
那场大火之后,所谓的信念也随着大火的熄灭而散尽,直到雪地里的那一声呼救,才如同死灰复燃般唤醒了她。
这一次,不能再失去。
她救下了女孩,也救下了腐朽着的自己。
在看到怀里的人完好无损之时,她的心久违地升起来一丝转瞬即逝的期待。
她能保护好她,至少在这一刻。
从吃下女孩亲自喂下的那颗糖葫芦起,她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已不再是无坚不摧之人,所谓杀入如麻的千将军也将有了软肋。
我一定要守护好,无论,你是不是她......
话音刚落,女孩便用力地抱住千韩,将头深深地埋在怀里蹭了蹭,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你,你也是,千韩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此刻,星光点点,倾尽光辉,映照在这片白雪之上,也终于触及到某人心灵深处最柔软的一隅。
作者看了这篇就不准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