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你有说过疼吗？

天光还未大亮，宫远徵便起身前往旧尘山谷深处去采集塘荷晨露，清澈的露珠在墨绿色的荷叶里打滚儿，掐住荷叶下拉，露珠便滑落入瓶。

  许是氛围太过静谧安心，他并未发现那隐在雾气里的白色衣裙。直到，听见一声轻叹，宫远徵才惊觉谷中还有其他人，“是谁”，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手里的暗器已朝声源飞去。

  瞧见暗器飞来，不会武功的虚怀凪只得闪避，纵然有小石头的保护，爆裂的暗器碎片还是扎进了脚踝。

没有喊痛，即便自己被误伤，虚怀凪第一时间还是想到缓解宫远徵的紧张。

虚怀凪“是我，虚怀凪，徵公子不必紧张。”

鲜血自鞋袜中渗出，和着溅起的泥土，像是雪地里被践踏蒙尘的曼珠华沙。小石头看见自己受伤，也十分自责，伸出舌头想要舔舐自己的伤处。

水雾迷蒙中，铃铛叮铃铃作响，头戴蓝宝石抹额，身着蓝色琉璃刺绣长袍的宫远徵悠然踱来。

宫远徵“麒麟如若不能解毒，虚怀姑娘就别让它舔来舔去，省得它也中毒。”

宫远徵并不歉疚，扔暗器时有料想过会是她，但仍不可放过一切可能。宁可错伤，不可错放。

  但当他见到素面白袍的女孩子，青丝随意挽着，提篮里的草药也于慌乱之中纷纷洒落，光洁细腻的手指染上泥土，想要揉拭伤口而不得……

宫远徵莫名想到了父亲去世时，身着孝衣的自己，上山采药，泥土和手上的血迹混在一起，也是这般模样。

宫远徵“你也不说一声，就自己跑来，这也不能怪我误伤。”

虚怀凪“不怨公子，是我没有提前告知公子。”

虚怀凪试图扶着小石头站起来，但是暗器里淬的毒好像带有麻药成分，一时无力，摇晃间，有双手托住自己的臂膀，将自己提？起来，小石头见状，赶紧将自己驮好。

宫远徵“整日里都吃些什么，怎么这么轻，别让外边觉得宫门苛待人。”

宫远徵在前面走着，驮着虚怀凪的小石头呲牙咧嘴的在后面跟着。

宫远徵“这个畜生怎的对我如此不满，是气我伤了你？”

虚怀凪“小石头。”

宫远徵“嗯？”

虚怀凪“它不是畜生，它叫小石头，和我姑母一样，是我仅有的家人。”

宫远徵“你不是还有父亲、兄弟姐妹吗？”

虚怀凪“他们，是族人，但不是亲人。并非所有家族，都像宫门一致对外。大宅门里，有着各自想要捂起来的阴私。我想公子也是理解的。”

宫远徵“何出此言？”

虚怀凪“徵公子，自幼遭遇宫门劫难，痛失双亲，想必也吃了不少苦，自然会是理解的。”

虚怀凪顺了顺小石头的毛，轻拍安抚。

  小石头似是不满她的偏袒，哼了一声，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在了宫远徵背在身后的双手。

宫远徵“我劝你这个小东西还是老实点儿，你主人的命还捏在我手里。”

宫远徵停住，凌厉的眼风扫过去，还在呼呼哧哧的小东西便耷拉下脑袋，丧了气。

到了医馆，褪去的绫袜已污秽不堪，几乎已成血色。床上半卧的女孩子，苍白如纸，额间不断有汗珠渗出，眼睛里却无慌乱，不哭也不喊疼。

宫远徵“你不疼吗？”

宫远徵手握钳齿，取出扎进脚踝的碎片，端起瓷碗里的药酒，就往伤口上淋。

伤口遇到药酒，刺痛非常，虚怀凪本能地想要缩起脚，却被宫远徵一把抓住，按在帕子上。

宫远徵“不是不疼吗？”

#虚怀凪“人又不是石头，怎会不疼？”

宫远徵“疼怎么不说，也不哭？”

#虚怀凪“说了，哭了，就有用吗？就不疼了吗？”

宫远徵“有人告诉我，有时候难过和痛苦，是可以通过眼泪，去告诉别人的。”

宫远徵一手抖落瓷瓶里的药粉，一手按住乱动的脚，感知到她因疼痛而发抖的身体以及略带寒凉的体温。

#虚怀凪“谁？”

宫远徵“我哥。”

#虚怀凪“可是眼泪需要有倾诉的对象，并非所有的眼泪和痛苦都可以找到所托之处。这世间，更多的是无枝可依的坚强。”

包扎完伤口，虚怀凪收回脚，藏在裙摆下，抱膝而坐。

#虚怀凪“宫门没有调查过我的身世吗？徵公子这么小心谨慎，肯定私下也调查过吧。”

宫远徵“那是自然。”

宫远徵查看火上煎的药，手里的蒲扇轻轻摇着。

#虚怀凪“不详之人，家族弃婴…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流泪的…宫门也定查到了，我还是蛊人。”

虚怀凪眼神逐渐缥缈，定不在一处，在他面前，说出自己是蛊人，好像有些难过，医馆今日的熏香有些重，想是雾气迷住了眼睛，有些酸涩。

#虚怀凪“徵公子，知道如何练蛊吗？不同种类的蛊，需要特定的虫子为寄主。将虫子们聚在一处，以毒和冻土桑叶为食，看它们互相撕扯蚕食，最终存活下来的那只毒虫，就是所谓的蛊虫。越厉害的蛊，就需要越多的虫子去练就。而蛊人的作用，就是要检验那些蛊虫能否奏效，与药人同理。”

#虚怀凪“极阴体质，最好留蛊制毒。从小到大啊，我不知道被多少蛊虫咬噬过。徵公子，是百年难遇的药理天才。蛊毒同理，我想解毒，也须得感同身受才可。徵公子，从小到大也是中过无数次的毒，划过数不清的伤口吧？”

烛光在黑暗里跳跃着，虚怀凪定了心神，看着那个给她包扎的少年。

#虚怀凪“可是，宫远徵，你每一次都有说过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