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深处,不夜天城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庞然卧于山脊之上。
高耸入云的殿宇皆以玄色巨石垒砌,轮廓嶙峋如兽齿,檐角飞翘如钩爪,直欲撕破沉沉夜幕。
殿前广场铺陈着冰冷坚硬的乌金石,其上深刻着温氏家徽——一轮赤焰翻腾的烈日图腾,灼灼纹路在月色下隐隐透出暗红流光,仿佛烙进石中的血痕,无声昭示着岐山温氏那令人窒息的威权。
江澄踏足这片浸透威压的土地时,已是月挂中天。
他一身云梦江氏标志性的紫色箭袖锦袍,身形笔挺如松,然而袖中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心绪——掌心被指甲深深掐出几道印痕。他目光锐利如电,迅速扫过广场。
果然,兰陵金氏的金光善、清河聂氏的聂明玦、姑苏蓝氏的蓝启仁……仙门百家的掌舵之人几乎尽数在此,皆被温氏以冠冕堂皇的“共商仙门大计”之名召来。
众人面上维持着世家风范应有的平静,然而空气中流淌的紧绷感几乎凝成实质。几位家主各自占据一方,彼此之间并无热络寒暄,只有目光偶尔在空中无声碰撞,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凝重与警惕。
“诸位稍安,宗主片刻即至。”几个身着温氏烈焰纹饰袍服的杂役弟子垂首侍立四周,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冰冷的石雕。
江澄心中冷笑。
片刻?他们已在此处枯候了将近一个时辰。温若寒这老匹夫,分明是要以这漫长的等待先给众人一个无声的下马威,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诸人的锐气与耐心。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聂明玦抱臂而立,身姿如他背上那把霸下刀般刚硬挺直,浓眉紧锁,眼中怒火如熔岩翻涌,几乎要破眶而出,显然对温氏此番做派厌恶至极。
不远处的金光善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手中把玩着一枚硕大的金珠,面上挂着惯有的圆滑笑意,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夜宴,然而眼底深处却不时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精光。
“江宗主,”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江澄耳畔响起,是聂明玦以秘法传音入密,“温狗拖延至此,必有诡计。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务必沉住气,不可自乱阵脚。”
江澄微微颔首,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紫电冰冷的指环,那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这温氏大殿空旷得惊人,四壁耸立着数人合抱的粗大玄黑石柱,高得望不到穹顶,人置身其间,渺小得如同蝼蚁,愈发被这深广的空间挤压得喘不过气。
灯火通明,却只映照出石壁森冷的光泽,非但无半分暖意,反添诡谲。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刺目的太阳家徽上,心头掠过莲花坞码头被温氏战船强行封锁、水运断绝的憋屈,还有温晁那张傲慢跋扈、令人作呕的脸——温若寒口中的“小玩笑”,对他们而言,何尝不是切肤之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时,大殿尽头那两扇沉重的玄铁巨门终于发出沉闷的轧轧声,缓缓向两侧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