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红裙的娇美女子平躺在发凉的客厅地板上,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映射在她惨白的面颊上。
漆黑氛围中没有血腥味的弥散,随着挂帘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寂静的客厅里响起几声防盗门轮轴摩擦的嘶哑声。
她,因手肘处一个清晰可见的针孔而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之中。
傍晚十点,林海市警局接到一起公共电话亭打来的报警电话。
独守警局的刑侦队队长裴舟只身一人前往了案发现场——临海小区。
熟悉的入室抢劫场景映入眼帘。
而新一起杀人案件的事发现场距离上一个案发现场,仅仅几步之遥!
正准备着手展开调查的裴舟被楼道里着急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已经下班近两个小时的法医陆心洛带着器械匆匆赶到。
裴舟十分诧异地看着陆心洛,“你怎么来了?”
“连环入室行凶案太棘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陆心洛熟练地套上鞋套,又戴上白手套就准备进入案发现场。
裴舟仔细观察着案发现场,不敢遗漏每一个角落和细节。
法医陆心洛则从尸体入手,很快就得出了基本的结论和推断,“死者脖颈后方有一处十分明显的针孔,她大概率是因为注射了某种药物导致死亡,依照针孔的痕迹看,那凶手应该才离开现场两三个小时。”
药物致死,恰是与隔壁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
“我找到了死者的手机!”
裴舟在沙发缝隙里摸出了一部手机,而屏保上貌美女子的长相与身材恰与此刻躺在地上的穿着浅红丝绸睡袍的女子一模一样。
并不关心手机的陆心洛只是随便瞟了一眼,随后她催促道:“尸体必须马上送回去做进一步的尸检,一刻都耽误不得了!”
回到警局后,裴舟拿着用密封袋包装完好的手机去了物检科。
经技术人员破解,死者的手机被成功解锁。
指纹检扫完毕后,裴舟打开了通话记录,该女子死前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一个外卖电话。
经查证,该手机号码注册的外卖员名叫曹以凡。
正巧此时,陆心洛送来了第一份尸检报告,经过指纹对比,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名叫洛雪儿,死于过量止疼药导致的迷失性休克,且死亡时间就在三小时之前。
而洛雪儿接到外卖员电话的时间与其死亡时间十分接近!
与此同时,死者洛雪儿的丈夫萧杰赶到了警局,在听闻了妻子被毒杀的消息后居然一脸镇静。
审讯室里,炽热的白光灯不偏不倚打在了萧杰不悲不喜的脸上。
“你妻子去世,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是个兽医,早就看惯了生死离别。”
裴舟皱着眉,冷声质问道: “难道你的妻子在你眼里就是个牲畜吗?!”
面对裴舟的质问,萧杰依旧冷脸相对,“我来警局只为两件事情,其一,认领我妻子洛雪儿的尸体;其二,声明我与洛雪儿的死亡没有任何干系。”
冰冷的声音在裴舟耳边回荡着,他对萧杰的疑心又加重了几分。
“你凭什么声明自己与洛雪儿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
“这三天我都在诊所之中,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如果裴警官不相信,大可以去我的兽医诊所调监控看个清楚。”
萧杰说话中气十足,低沉的声音有着独特的中年男性魅力。
“兽诊所,我自会去调查,”绷着脸的裴舟沉着声音回应道,他看着萧杰坐在审讯椅上开始不耐烦地摆弄领带,“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萧杰前脚刚走,外卖小哥曹以凡后脚就骑着电动车赶到了警局,身上还穿着外卖员的衣服。
审讯室里,他表现得明显有些紧张。
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他脸上的汗液都显得发亮扎眼。
“你今天晚上给洛雪儿送过外卖是吗?”裴舟直接开门见山地发问道。
曹以凡瞟了眼一脸严肃的裴舟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是……我今天晚上确实给她送过外卖,但是我送完之后马上就走了,一刻都没有停留!”
突然,裴舟猛地起身拍了一下桌子,“我记得外卖软件上应该不会显示顾客的完整姓名吧!你怎么知道她就叫洛雪儿的!”
曹以凡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我记得今天晚上我送的那位顾客就姓洛,裴警官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当时她开门拿外卖的时候穿着睡衣,我瞧她素颜模样好看,在确认订单的时候又看了眼她叫什么,才会记忆深刻的。”
本只想吓唬他一下的裴舟又坐了下来,继续询问道:“你还记得什么细节?比如……你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状态如何?”
“状态很好!”曹以凡应答道。
“还有……”
裴舟准备继续追问时突然被打断了。
曹以凡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裴警官,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几个单子急着送呢,这实在是耽误不起了,我与那个女顾客只打过几个照面,其他事情我是真的一概不知啊!”
“行吧。”裴舟放曹以凡离开之后,又在外卖员注册信息上有了新发现。
曹以凡注册外卖员的时间不足一个月,且在一个月时间内,几乎每天中午都会给临海小区的居民送餐。
正在裴舟心里萌生众多猜测之时,陆心洛送来了一份最新的尸检报告,上面赫然提示:死者洛雪儿已经怀孕近一个月。
如此凑巧的时间吻合,裴舟不觉得这仅仅是个巧合而已。
次日一早,裴舟去了萧杰所在的兽医诊所,正巧听见两名小护士在小声议论。
“萧医生又在办公室打地铺睡了三天了,该不会是夫妻俩闹矛盾了吧!”
“我一早就看出他们夫妻感情不合了,现在不过是彻底爆发了。”
两人正议论着,一直默默听着的裴舟突然伸出手拍了一下其中一个护士的肩膀,“看样子,你知道很多内情?”
被拍肩膀的护士吓了一跳,在看到裴舟拿出的证件后才反应过来。
“萧医生早在半个月前就经常性地不回家而是住诊所了,但是具体内情我也不太清楚。”
“诊所的监控室在哪里?”裴舟问道。
“监控只有萧医生的办公室能够看到。”护士说完后又指了指里面的房间。
裴舟轻敲了几下萧医生办公室的门,并没有人回应。
他刚想转身再询问几句,刚刚问话的那个女护士直接递来了办公室的钥匙,“刚刚萧医生来电话让我们配合您的工作,这是萧医生办公室的备用钥匙。”
一直疑心萧杰的裴舟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荡……又或者昨天离开警官后他就折回来打理好了一切。
办公室的电脑并没有设置密码,裴舟开机后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存放监控录像的文件夹。
他将近七天的监控录像看了一遍后又拷贝到了自己的U盘里,单从录像画面来看并没有明显的剪辑痕迹,这也说明了萧杰当天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将录像拿回所里的裴舟有些忐忑。
监控录像送检周期很长,等待的时间里裴舟也没有闲着,他再次回到了案发现场,对每一个柜子甚至是床底下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洛雪儿卧室梳妆台最下侧的柜子里,一个有些破旧的手机夹在了小暗格里,裴舟开机后发现里面存着大量的她与一个陌生男子的聊天记录。
重新回到警局的裴舟与从检验科匆忙走出的陆心洛打了个照面,他看着陆心洛手里的报告,皱着眉头叫住了她,“陆心洛,有什么新发现吗?”
陆心洛的表情不太自然,“昨天我又去了一趟案发现场,找到了只吃了几口的外卖,经过检验……外卖里面含有大量的止疼药粉末,一看就是有人动过手脚。”
裴舟将手机连上定位设备后拨通了洛雪儿经常联系的那个陌生男子的电话,却没想到电话接通的第一声……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仅几秒钟的时间,伴随着电话被挂断,位置信息也被破译了出来。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目的地,开门的正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女人,还未进门的裴舟一眼就看见了晒在阳台上的一件外卖员的小马甲。
此示身份后,裴舟被邀请进屋坐坐,“阳台晒着的那件马甲……是你的吗?”
女子摇摇头,“我丈夫最近经常会穿着这个小马甲出门,说是朋友这个月身体不适,让他代送外卖一个月,也正好补贴家用。”
裴舟环顾一周,典型的三室一厅的,家里还陈列着不少艺术品,“你们家的生活条件看着并不差,应该不需要靠送外卖补贴家用吧。”
“说是朋友之间帮忙,我和我老公本就有商铺在外经营,确实不差钱。”
裴舟自然觉得反常,却又说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奇怪。
倒是面前的女子又疑惑问道:“是我老公送外卖的时候犯什么事了吗?裴警官今天来到底是想要调查什么呢?”
“方便看看你丈夫的照片吗?”
裴舟并未着急回答那女子的疑问,他盯着阳台上那件衣服看了许久,很快又联想起了初次见到曹以凡时他身上穿着一件一模一样。
同样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太多的巧合堆叠在一起,就构成了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了。
女子有些不解地掏出手机来随便翻出一张照片给裴舟看。
恰巧此时,几声敲门声响起,女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忙站起来要去开门,“应该是我老公送外卖回来了。”
大门打开的瞬间,裴舟转过头来与曹以凡四目相对。
曹以凡下意识地拔腿要跑。
反应迅速地裴舟直接跳起身来冲了出去,用力将他的手肘扯住,低声说道:“如果不想我将你的事情直接告诉力老婆,就到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向我解释清楚!”
“楼道口。”
一头雾水的女子眼巴巴看着曹以凡离开,裴舟解释道:“我有点事情想要单独问问你老公,马上他就会回来了。”
楼道口里,裴舟双手环抱胸前,“我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求求你了,警官,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我老婆。”
裴舟正要说话,突然接到了陆心洛打来的电话。
“外卖盒子上发现了曹以凡的指纹,这说明打包装好的外卖被他蓄意拆开过,他往外卖里放止疼药粉末的可能性很大!”
电话挂断后,裴舟直接逼问道:“你是不是在外卖里面下毒了?”
“我……我坦白,我确实打开过外卖盒,还往里面放了很多止疼药的粉末,但是我这都是被逼的,我和洛雪儿之间的事情被她丈夫萧杰发现了,我被威胁了!”
曹以凡几乎崩溃地抱着头,说话都有些抽泣。
“你是说……是萧杰指使你这样下毒将洛雪儿杀害的?”裴舟再次确认道。
曹以凡忽然抬头看着他,拼了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虽然我向外面里面下毒了,但是洛雪儿并不是被毒死的,那份外卖他根本就没吃几口,绝不够将她毒死!”
“你怎么知道她没吃几口?”裴舟追问道。
“我下完毒之后实在害怕,便跑到了对面居民楼观察她,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洛雪儿才刚吃了几口就又起身开门了,隐约间我看到她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就倒地了。”曹以凡激动地阐述着之前看到的细节,说话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裴舟冷静思考了一会儿,“洛雪儿可能就是起身开门之后药效发作才会突然倒地的,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不是的!”曹以凡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
“我当时太害怕了,又回去看了一次,当时她家的大门敞开着,她就那么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我敢肯定一定是有人对她下了杀手,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所以,那天的报警电话是你去公共电话亭打的?”裴舟仔细回忆着那天的细节,又问了句。
曹以凡点头如捣蒜,“是……是我报的警,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否则我也不会报警了。”
裴舟仔细想了想,曹以凡面对那种情况确实有着更好的处理办法,偏偏选择了毫不收拾现场而直接报警,这确实奇怪。
“眼下谁是凶手还无法做出定论,在案件彻底调查清楚之前我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你老婆,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是重大嫌犯,别想着逃跑,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积极配合调查是你唯一的选择。”
回到警所的裴舟与其他警员又去了一趟临海小区,这一次,他们专注于排查小区环境,同时……在保卫科调取监控录像。
奇怪的是,保卫科所有的监控都保存完好,唯独案发当天的录像却损坏丢失了,让裴舟想不通的是:萧杰早有不在场证明,而曹以凡也坦言自己当晚来小区送过外卖,拿走录像的人到底是何居心呢?
“昨天晚上的监控录像,到底是丢失了还是损坏了?又或者说……是被什么人花钱买走了?”裴舟的目光咄咄逼人。
当晚值守的保安大哥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地半举起双手来,“裴警官,我昨天值守的时候真的没来过一个人,我一直待在这台监视器面前,哪儿都没去!”
很快,裴舟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你昨晚值守的时候是不是睡着了?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但你必须要如实告诉我真相。”
“昨天晚上我确实睡着了,但……很奇怪,我当时并不困的,而且睡醒之后我脖子一直在隐隐作痛。”保安大哥说着,又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经验丰富的裴舟在检查他后脖颈的时候,发现了一处极小的针孔,他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后就匆匆离开了。
兽诊所里,裴舟展示着刚刚拍下的照片,你确定自己昨天没有去过临海小区吗?”
“裴警官,录像你也看过了,我确实待在办公室里哪儿都没去,我还有工作要忙,请你离开。”萧杰极不耐烦地起身要走。
此时,裴舟接到了一通来自检验科的电话。
“裴警官,你送来的监控确实有明显的PS痕迹,昨天晚上六点到九点的那段画面里,萧杰的人形是被拼接上去的。”
挂断电话后,裴舟直接叫住了萧杰,“慢着,萧医生,现在您恐怕不能继续工作了,麻烦您跟我回一趟警局接受调查!”
审问室里,裴舟将检验科的报告拿给萧杰看,“现在,你可以坦白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吧!”
一字一句读完报告的萧杰皱着眉头,“这确定受检的这份录像是从我的办公室电脑里拷贝出来吗?裴警官,造谣也是违的!”
“这份录像是我亲手拷贝之后送检的,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萧杰拿起报告,指了指上面附着的一张图片说,“我的办公室的墙上贴有一张很小的合照,昨晚从警局回去后,我才撕下来,为什么这份录像里……那张照片不见了呢?”
裴舟在检验科重新看了一遍录像。
记忆里,萧杰的办公室里确实贴有一张十分不起眼的照片,但在这份录像中确实不见了。
这绝不是萧杰故意动的手脚!
“居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自我将录像送来之后,还有些进出过检验科?”裴舟气愤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问道。
一位干员小声说道:“下午的时候,陆心洛来过一趟检验科,还借用了这里的电脑,说是要分析一个音频文件,不过没一会儿就走了。”
陆心洛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颗陨石撞击到了裴舟心上,积存的琐碎记忆点突然蜂拥而出。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比接近真相了!刚出检验科大门的裴舟看见了背着包的陆心洛,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拉住了她,“你那天是不是一直都在案发现场?”
“开什么玩笑,我当时都下班了,怎么可能一直在案发现场?更何况,我当时还是带着工具去的现场,我的工具向来都是放在所里的。”陆心洛甩开了裴舟的手,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只想快些离开。
裴舟冷哼一声,“我一直很奇怪,那天你为什么会在我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赶到现场,还带着工具,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因为你就是凶手!”
“在接受这个案子之前,我并不认识洛雪儿,又怎么可能计划对她下杀手呢?这太荒谬了!”陆心洛回应道。
裴舟继续说道:“你确实没有动机,但是你拿走临海小区保卫科正大门的监控,就足以表明你的心虚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录像应该还在你的办公室锁着吧。”
原来,裴舟早先就对陆心洛产生了怀疑,暗中派遣了另外一个法医对陆心洛的尸体重新进行鉴定,而那天……他发现解剖室的文档柜里多了一个上锁的小木盒,依大小推断,装下一个U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就打开档案柜里的小木盒,跟我一起等待最新的尸检结果。”
解剖室里,裴舟用钥匙打开了档案柜,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暗藏其中的一个铁制夹层,而里面确实就藏着一个木盒子。
“你怎么会……”陆心洛紧张的神色已经毫不遮掩地表现了出来。
“我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当一回事,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是可以联系到一起的!”
小木盒里确确实实就装着一个便携小巧的U盘,而里面的录像内容恰是晚上六点左右,陆心洛携带着工具箱走进了临海小区。
审讯室里,裴舟问道:“是你给洛雪儿注射了过量的止疼药,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原来,案发当天,陆心洛本想带着工具重新搜寻上一起入室凶案的现场,却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犯病,意识模糊。
她当时手里握着止疼药是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当时闹出的动静太大,洛雪儿开门走了出来想要帮助她,陆心洛却失手将针管扎在了她的脖颈后方,待陆心洛恢复意识后……洛雪儿已经没了气息。
“我当时走投无路了,只好将她的尸体拖回去,将现场布置得就像是上一起入室杀人案凶手的手法。”洛雪儿低着头,她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就倍感无助。
“所以,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一直在做伪证现将嫌疑转移到曹以凡和萧杰身上,你知不知道……无意识杀人不会重判,但你现在的这些做法和蓄意杀人已经没区别了!”
洛雪儿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确实一时糊涂,当了这么久的法医,见过那么多尸体,却还是会因为一具自己亲手铸成的冷尸而失去本性。”
惯常罪恶伊始于无止境的野心,而超常的杀戮源于无法战胜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