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黎拾念情绪风波的第二日。
“我想去见见这个孩子。”说这句话的是负责整个病区少儿心理健康的医生,万槿。她翻着黎拾念的资料,正和黎拾念的责任护士争辩着。黎拾念的责任护士是那位看起来有些不靠谱的,矮矮的小护士——王小慧,可她却是整个病区最照顾黎拾念的护士,会在她情绪不好时及时关心安慰,在她无聊时与她闲聊,更是在她昏迷时,有机会就守在病床边,对她更是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她的情绪现在很不稳定!”“我知道,我不会激怒她的,相信我。”万医生拿起自己的工作牌,向责任护士展示,提醒她自己是一位合格心理医生,而不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护士。她只好松了口,带着万医生去了活动室。正值饭点,病人们吃着饭,好不热闹。万医生一眼就看到了和温季晚、沈凛安坐在角落谈笑风生的黎拾念。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万医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服,等待着护士向黎拾念传达见面。时间过的太久,直到黎拾念端着饭盒站在她面前,万医生才反应过来。“跟我来。”万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寻找着心理咨询室的那把。“等我吃完!”黎拾念远远的喊了一声,将饭盒里最后两口扒完便快步跟了上去。万医生刚刚打开门,看着迎面跑来,嘴里还嚼着午饭的黎拾念,不由得笑出声来。“慢慢吃,别着急。”
直至落座,黎拾念才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口午饭,回过神来,打量起这个从未来过的房间。一张大大的木桌,周围围了几把椅子,一面靠墙则是几台从未见过的机器和几副耳机,墙上则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画和小小的手工,想必是曾经各种各样的病友画的。正午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洒了进来,正巧笼罩在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万医生。黎拾念这才留意起这个新面孔: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带着常规的蓝色口罩,头发整齐的盘在后脑勺,正垂眸看着自己。万槿…黎拾念在心里念着。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从没在这小小的病区见过这张面孔。
“黎拾念对吗?”
万医生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把黎拾念吓了一跳。“嗯…对。”“别紧张,我就找你聊聊天而已。”。万医生轻轻的笑着,“我叫万槿,叫我万医生就行。”
这场“聊天”进行的很愉快,黎拾念本早就想好了,如若眼前这个面容温和的医生问起那几天改如何应答。可她却只是闲谈一般询问了一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问题。即使是询问道那些过往的委屈与无奈,她也只是一句带过,并没过多询问,或又只是轻轻的说一句“这不是你的错。”。和万医生的交谈异常顺利,比黎拾念预想中的好了太多太多。
“那就下次见吧。”万医生笑了笑,重新关上了心理咨询室的那扇门,冲黎拾念简单告别后便带着笔记离开了。看着神色如常的黎拾念,王护士才放下心来。叽叽咕咕的带着她回了病房。
这会已经是午休时间了,整个病区都静悄悄的,阳光正好,即使是远处传来施工队咚咚的声音也不觉得心烦。相反从前的各种人生哲理,今日她反而想起了一些生活琐事。“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后天是我的生日呢。”就连她也是看到高挂在对面柜子上的日历,六月十二日才想起这回事。她很早就不再期待自己的生日了,父母总会毫无征兆的在她生日那天吵的不可开交,一点点小事都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自此便也不再期待生日,更不奢望会有人记得或者为她庆祝了。黎拾念想着想着,重新从太阳照耀着的位置缩了回去。也许我就适合在这种阴暗的角落里发烂发臭,黎拾念这样想着,眼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就那样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可是她又想起了万医生的话,“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她安慰着自己,可又无法理所应当的将这些都归结为巧合。也许善良的人们都似如此,在某些任何理由都无法解释或者说得通时,他们往往将错误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又在这无解的问题中逐渐为自己的心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
今天的太阳很好,好到即使不站在太阳的照耀下 也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和一股股热气。黎拾念就这么慢慢的睡着了,她又做了一个梦,可不再是阴冷恐怖的雾霾天了,而是在舒适的海边,看着一阵阵翻涌着的海浪席卷上岸却又一层层退下,透过墨镜看着明媚的太阳和翻滚着的云层,看着海鸥一次次试图抢过游客手里的薯条。她就那样躺在太阳伞下,靠在沙堆上,看着一切事物。她只是躺在那里,却觉得幸福无比,脑海里的记忆被清空一般,她感受着那久违的舒适感紧紧拥抱着她,就连心脏也不再被沉重压抑压着了,轻盈的仿佛要跳出胸腔。此时此刻,她不再记得曾经的任何人与事,却不觉得迷茫与恐慌,就仿佛尘世将那个一尘不染的她短暂的还给了上帝。
这也许是黎拾念自记事起最轻松的一个梦了吧,可也是短暂至极的。她的灵魂再次回到了这个残破不堪的身体里。太阳最后去寻找着这片土地上自己的子民时,黎拾念重新醒了过来。这次的梦醒,依旧是那么真实,可她的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未知的力量,如获新生。
“谢谢,”黎拾念对着空气道了一声谢,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向谁说话。
太阳终于落了下去,最后一点光芒也被汉滨那形色灯光给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各种各样的霓虹灯如一个巨大无比的怪兽,吞噬了汉滨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