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在月光下泛着银纹,末端微微卷曲,像某种古老而亲昵的召唤。
那一刻,他分明听见自己心跳里夹着另一道声音:
“蓝银皇……”
陌生,却又像刻在骨缝里的名字。游医住在三里外的山坳,竹篱茅屋,门前晾满草药。
唐三进门时,老人正俯身分拣一株紫叶丹参。
老人头也不抬: “三小子,今日帮我挑水?”
唐三把两桶山泉稳稳倒进缸里,水声清脆,像替他回答。
游医抬眼,见他额角薄汗未干,袖口还沾着紫丹参的碎屑,便点头示意:“够了,进来吧。”
屋内光线昏暗,长窗半掩,一束斜阳正落在那张由两把旧长椅拼成的“床”上。
椅面被磨得发亮,露出木纹的沟壑,像一条干涸的河床。
游医从布囊中排出一列银针,针尾细若牛毛,在昏黄里闪着冷光。
“躺下。”
老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唐三脊背微僵。他盯着那些银针,脑海里闪过崖壁上自己掌心钻出的蓝银草,也闪过记忆深处空白的深渊。
有人要拿利器靠近他的头颅——本能先于理智炸开。
他脚步后错半寸,肩背的肌肉悄然绷紧,像一头被触到逆鳞的兽。
游医抬眼,目光穿过花白的眉梢,静静落在他握紧的拳上:“怕我?”
唐三喉结滚动,声音低哑:“不习惯背后有人。”
老人没再说话,只是将针包往旁一推,自己先坐在椅沿,掌心覆在膝盖上,像等待一场漫长的谈判。
时间被拉长,屋梁上悬着的干草药轻轻晃动,投下细碎的影子。
半晌,唐三吐出一口浊气,缓慢松开拳头。
他走到“床”前,躺下时木板吱呀一声,仿佛替他发出妥协的叹息。
后脑抵上冰凉椅背的瞬间,他仍能感到自己脉搏的狂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
“闭眼。”
游医说。
银针在指尖旋转,第一针落在百会旁一寸。
细微的刺痛像冰线钻入头皮,唐三的指尖骤然攥紧椅沿,青筋暴起。
第二针、第三针……每一针落下,他都数着心跳,强迫自己不去想针尾是否会在下一秒刺穿记忆。
游医的手却稳得出奇,像老树的根须,缓慢而深地探入土壤。
第七针落下时,一股钝痛从颅底炸开,唐三眼前骤然闪过一幅模糊画面——蓝银草在暴雨中疯长,缠绕着半截断剑。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
疼痛与画面交织,他闷哼一声,指节泛白。
“别抗拒。”游医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淤血化开,记忆才能回来。”
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进鬓角,唐三的呼吸逐渐从急促转为绵长。
他松开椅沿,掌心向上。
最后一针落定,老人用指腹轻弹针尾,细微的嗡鸣在屋内回荡,像遥远的潮汐。
暮色四合时,唐三缓缓睁眼。
屋梁上的草药影子仍在摇晃,却不再令他心悸。
唐三没什么感觉,也没有回忆起过去。
游医收起针包,声音沙哑却温和:“第一次,最难,明日再来。”